“不怕吗?”
陶斯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视线低垂下去,落到栏杆外那双皂靴上。
干干净净的,像是半点儿尘埃都不染。一点都不像当初陶公庙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他们的破破烂烂又缝缝补补的布鞋上往往沾满了山间小路的黄泥巴,更有甚者,还是打着赤脚上来的,一双脚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看着那些人虔诚地对自己跪下行礼,将可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财放进功德箱,表情平静,半点儿表示也没有。
陶斯漫无边际地想着。
怕?他不知道。
他害了这么多人,早该如此了吧?可是人都向生畏死,如若最后他被判个斩首之刑,那自然是怕的。而如今……
他看着那双皂靴,声音淡淡的:“在牢里待着和在庙里待着,其实也没多大分别。”
顾辞舟怔了怔。后知后觉地,他想起来卷宗中陶父陶母对陶斯的教导:这对父母——不,他们简直不配被称为父母——他们从陶斯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教导他如何做一个称职的“陶公”,他们只需要也只要求他做一尊乖巧的雕塑,端坐高台,为他们赢个盆满钵满。
简直是两个疯子。
连现在仅有的一点关于正常人生活的知识,都是陶斯从观察那些朝拜者身上得来的。这原本该是个极聪颖的孩子。
顾辞舟轻轻叹了口气。
他如今也是为人父了,顾时卿也是他亲自教着的,对于陶父陶母这样的行为也就更不解和不齿。
对于陶斯,也就更同情。
最后望了陶斯一眼,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而在他身后,陶斯低下头,安静地抠了抠地上落在光里的那片泥土。
一月后,陶公庙一事有了结果。
陶父陶母秋后问斩,陶斯随军流放边关。
第87章长夏天光悠长,夏风轻轻。
过了初夏时节,树上的叶子是一天比一天绿了,浓郁的翠色几乎像是要凝成实质滴落下来一般。蝉在枝头高声鸣叫,一声一声接一声的,仿佛不会停歇,直叫嚷得人心烦。
日头毒辣,偏生又没什么风,哪怕一路拣着阴凉地方走,侍画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到了廊下,却是没进屋,先转道儿进了旁边的小茶房。
小茶房里这会儿是问酒守着,一见着她就赶忙打了盆水过来:“姐姐这是打哪儿来呢?出这样多的汗。快先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