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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福康安没有答话。转头望向身边依旧空着的位子，心里一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时此刻，他竟真心地开始羡慕长安，那戏台上声声入耳绕人心扉的温柔y糜更似一道利斧割在心间‐‐他只觉得，他离地他越来越远，已经到了捉摸不透游移难定的地步，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如虚幻的泡末一般化为湮粉。

终是无声一叹，化作酒入愁肠愁更愁。

董额氏受了众人贺寿席间避内更衣后并不回座，却一路自西角门出了人声鼎沸的傅府，门外停着抬精巧的璎珞小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红猩猩毡，在侍女的搀扶下弯腰落座，才攥了攥手中一方金牌‐‐那是当年乾隆送给她自由出入宫禁的凭证，却在已经束之高阁二十多年不曾用过了，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冷声道：&ldo;走罢。&rdo;

四个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下人，一句话不多说，脚下如飞，在瑟瑟寒风中半个时辰便从马神庙胡同一路西行，自东华门入了紫禁城，在暗夜里迤俪的宫巷中无声潜行。

轿子在一处偏殿停下，董额氏探头出来，这片矗立着巍峨宫阕一如二十年之前那样恢弘那样壮阔那样……阴森……

侍女接过金牌交给守殿的小太监，仔细嘱咐定要亲手交给养心殿的高公公，方才扶着董额氏进了殿，这里的摆设陈列一如当年，红偎翠依，珠帐宝屏，依旧鲜亮动人。榻旁的雕花铜镜明裎裎地倒映出她的脸，她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忙伸手理了理鬓角。二十年来物是人非，镜中之人年华不复，早已凋零残败‐‐平日里能夜夜颂佛心如止水，可再次身临其境，过去该有不该有的记忆便如cháo水一般汹涌而来，那是掩不住藏不了的心cháo起伏。

宫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董额氏心头突地一跳，最后平了平衣摆，低头跪了下去。

门终于推开，夹着凉风阵阵，一双绣纹皂靴在她眼下站定，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伏下身子：&ldo;皇上吉祥。&rdo;

一双手轻轻搀扶住她，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长叹：&ldo;傅夫人，别来无恙？&rdo;

一瞬间，棠儿的脸上的血色褪地干干净净！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见鬼似地瞪着眼前这个明明在微笑在她眼中却有如厉鬼的年轻男人！&ldo;你……你……和珅……&rdo;

&ldo;傅夫人起来说话，您这大礼，我如何担当的起？&rdo;和珅扯了扯嘴角，轻车熟路似地在榻上安坐了，&ldo;我听说今天是傅夫人大寿，怎么大喜的日子还巴巴地进宫来？&rdo;故意顿了一顿，&ldo;哎～是我忘了，您是想向皇上谢恩？只是皇上如今日理万机，未必得这个空‐‐忘了告诉您，高云丛已经升迁左都太监，养心殿如今的总管头儿‐‐是小贵子，夫人下次这金牌，可别送错了地方。&rdo;金牌落地的声音几乎割碎了棠儿最后一点伪装的坚强‐‐她怎么能想到，八年……不过八年，当年那个任她宰割的穷小子就真成了万人之上的帝国宰相！&ldo;我要见皇上！&rdo;

&ldo;夫人……&rdo;他惋惜地一叹，仙鹤补服在灯光下泛着柔美的蓝光，&ldo;您还弄不清楚么？事到如今，见不见的到皇上已经由不得你了。&rdo;

&ldo;你这个jian臣小人！你敢挟天子以令诸侯！&rdo;

&ldo;夫人慎言。我是曹操那您把皇上比作什么？汉献帝？&rdo;和珅嗤笑一声，站起身来，&ldo;况且，夫人你根本还够不上那资格。&rdo;走前几步，玩味似地打量着这个给他带来整整八年的噩梦的女人周身难以抑制的轻颤，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ldo;还记得当年夫人赏我吃烟的时候说过什么‐‐&lso;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势，不，如，人&rso;！如今，我也要奉送夫人一句‐‐当今的情势，已经是我比你强！&rdo;

棠儿浑身一震，咬着唇第一次抬头瞪他‐‐狠厉无情，如同一只扞卫自己领土的母兽。

&ldo;我这些年来总是在想，夫人的富察氏究竟是多重要呢？重要地不惜生生摧毁一个人全部的渴望与未来也要保他家门不坠？我倒想看看傅公府一败涂地万劫不复的时候，夫人的眼神还会不会一如此刻，如此尊贵动人……&rdo;和珅笑了，仿佛毫无机心。他似乎还不想把董额氏就此赶尽杀绝‐‐在她看来却宛如戏弄濒死动物般的恶制而讥诮。

棠儿沉默了许久，久到相对而立的两人几乎僵化成石，她才忽然露齿一笑，竟有几分二八少女的童贞娇俏：&ldo;和珅，我当初真不该一念之仁放过你。&rdo;

&ldo;我有今日，都还得感谢夫人当日不曾赶尽杀绝。&rdo;和珅眯起眼，&ldo;夫人还是不够狠，若斩糙除根了，今日还有和致斋站于此处的余地？&rdo;

&ldo;你以为如今的你已是胜券在握？&rdo;棠儿转过头来，讥诮地看着他‐‐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恢复了理智，&ldo;我却不知道这八年来，和大人与康儿，同殿为臣，相逢相见是否一如当年？&rdo;

当你葬送富察家百年基业之时，也将你与福康安最后的一点感情就此埋葬！

这个道理，你知，我也知‐‐这是个你永远胜不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