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行一把拽住小乔的细胳膊:“跟你说为什么走了吗?”
“他姑给他们家房子卖了,”小乔嘶嘶抽气,“你劲儿真大啊……东亚家长不都这样吗?他就只能跟着走呗,没办法。别的没多说,诶,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绝交啦,到时候咱北京见。”
又不是绝交了。
昨晚他已懂得“烂泥”的含义:我们可能会再见面,但不会再有交集。
钟悯满足了他最深处的愿望,之后头也不回地跟他道再见。
这和绝交有什么区别呢。
方重行放过小乔,开始收拾行李。他由衷地庆幸母亲培养了他强迫症般的条理逻辑能力,令他在意识混沌中也成功买到回江城的机票。
他不能再和小乔周洲住在一起了,见到他们就避无可避地想起先前一起的时光,他迫切需要一个熟悉的、温暖的、能够令他感到足够安全的区域来躲避。
寻芳苑也不能进去,到处都是他。
客机冷气十足,冻得他瑟瑟发抖。空姐贴心取来毯子,方重行哑声道了谢,裹上两条无济于事,仍旧冷得打颤。
他断了线的木偶般自行打车回拙园,在姐姐担心的关怀中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
这里也不行,这里也不行。他曾经在这里未经允许第一次环住他。
方重行悲哀地发现,这一年里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有钟悯的影子,回忆潮水般涌来,恶狠狠拽住他脚踝,要将他拖至海底。
太吵了,太吵了。
他将十指搭在许久未接触过的琴键上,黑黑白白,起起伏伏,妄图用琴声来掩盖掉不受控制的大脑里一幕幕播放的点点滴滴。
琴谱早已成为他的肌肉记忆,弹的什么曲子根本记不起,他只觉得吵,唯独弹乱的琴可以勉强盖过他心里的回响——
“是怜悯的悯噢,不是敏捷的敏。”
“我能不能坐你旁边?”
“你以后,叫我萨沙吧。”
“方重行,十八岁快乐。”
“能不能让我躲进你的影子里。”
“月光落在你脸上。”
“你有没有许愿?”
“是一点点想,还是特别想?”
“月光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阿行,我是一滩烂泥。”
……
他憋闷很久的那滴泪,终于重重砸下来,琴键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