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锄云把话在心里过了一圈,朝桌边指了指:“师兄,你坐。”程鹤便走到桌边坐下,袖着手,挺直得像一棵青松,他把目光在屋里扫视一遍,看锄云急匆匆跑出去,又急匆匆跑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便主动出声问道:“好些了么?”锄云抓着两个杯子回来,墩在桌上,“……什么?”程鹤目光落到他右手的衣袖上:“你的……右手。”“……”听见这话,锄云都愣了一下,他还记得手掌被溶蚀时那股刻骨的疼痛,但是这两天没有人管他,而且只要动一下手指就会被认为是魔化的预兆,他便只能隐藏起来,藏在宽大的袍袖里,这样就连自己也看不见了。可能是修仙之人体质特殊,现在也不怎么疼了,只是……锄云下意识把右手往后掩了掩:“没事,不疼了。”程鹤道:“给我看看。”“……”锄云慢吞吞走过去,在桌边站定,拖了一会儿才伸出袖子,程鹤接过他的手臂,把衣袖缓缓卷了上去。整只右手都被吞噬,没有一点点血肉,白骨森森,手腕处的断口也已经结痂了。程鹤看了许久,两手缓缓摩挲着每一根骨节,低声道:“我当时……来晚了。”锄云抿了抿嘴唇,虽然没有皮肤的触感,但他还是被摸出了一阵战栗,摇摇头想收回去,程鹤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把他的手臂翻了过去,就看见手肘处一大片红色的烫伤。“煮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不严重。”锄云被他看得羞愧,想要抽回来又挣不动,程鹤抬起头:“不是说没事了吗?”锄云低着头:“确实不疼了,只是……”只是有些要用到两只手的事情,还是会感觉力不从心。程鹤沉默了两秒,眸子乌沉沉的,微蹙着眉看下来,一贯冷冰冰的神色也泛出了莫测的情绪,低低道:“怪我。”锄云没明白为什么要怪他,自己右手变成这样又不是他害的,要怪只能怪自己穿越的不是时候,正巧碰上反派来袭,可能是流年不利,注定要有这一遭。他勉强压下心绪,把手轻轻抽了回来,又缩回袖子里,道:“这个不重要,师兄,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程鹤道:“何事?”锄云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知不知道我这里的一枚枫叶的红印,是怎么一回事?”程鹤收敛起情绪,好像这个问题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印记你自小便有,不用听他人揣测。”锄云心里更加疑惑,程鹤掀起眼皮:“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啊?”锄云一怔,摇摇头,“没有,没人说什么。”程鹤还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左手食指在桌沿一下一下轻点着,“不用理会。”锄云始终没有坐下,木桌上没有收拾的锅碗还有鱼肉的余香,他缓缓扫视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既然这个印记是从小就跟着我,不是什么走火入魔的标志,那你能不能跟他们说放我出去?”程鹤手指一顿,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锄云见他态度模糊,又补充道:“我真的没有问题,不想待在这,我明天还要陪青酒一起去拜见昆玉真人呢。”程鹤眼眸一闪:“……那个叫你哥哥的孩子?”锄云道:“对,他是才刚入我们山门,出身不好什么都不懂,我怕他们欺负他。”程鹤没说话,冷着脸甩了一下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锄云好像在他身上看出了一股很重的不爽。屋子里安静了半天没人再出声,锄云长久得不到回答,又不敢再问,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触到了逆鳞,余光瞥见对方突然动了一下肩膀,他一个哆嗦,脱口而出道:“那个……我外面还烧着茶呢。师兄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来。”程鹤这才明白他刚才忙进忙出的是在干什么,这屋子因为掌门离去已经空置了几天,此时却因为另一个人而增添了烟火。等了一会儿,锄云就拎着一个茶壶回来了,那茶壶显然是许久未用,壶身已经生满铜锈,锄云凑过来给他往碗里倒茶时,能看到他袖子也蹭上了一层青灰。“没有茶叶,”锄云说,“师兄你将就尝一下,我放了竹叶和松针。”程鹤接过茶碗,果然一股扑鼻的松香,有股清凛的味道,锄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挨到桌边坐下,嘟囔道:“掌门那种只差一步就得道升仙的人,没想到这么讲究,后边厨房里什么都有。也不知道做了能给谁吃。”程鹤听了没说什么,把茶碗举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锄云立刻凑过来问道:“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