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刚才青酒听到他们提议让自己唱歌,锄云因为角度问题看清了,那一瞬间,青酒的眼神几乎是惊喜的。之前也是,青酒与自己在草堂一起住过几天,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听到他在竹林中吊嗓。卖身成为戏子是无可奈何,可唱戏大约是他真心喜欢的。他持一种欣赏态度看着青酒,看他款摆腰肢,像一片柳叶儿一般飘动起来,屋子里酒酣耳热,他脱掉了外面的披风和棉氅,贴身一件素白中衣,“徘徊久……”唱起来了,清凌凌的一把嗓子如同寒潭浸玉。青酒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那个人,他见过自己的美貌,却没听过他的唱腔,其实应该穿上粉艳的裙衫,额上贴晶彩花钿,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素衣白衫,可他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沉浸在各座的陶醉中。停顿的间隙里,他悄悄转脸看了一眼明月所在的位置,可是那里却空了,青酒默默垂下眼睫,师兄一定是生他的气了,可是隐隐地,心里又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怨怼来。从前他享受男人们的垂涎,现在所有师兄都陶醉他的表演,他们没有那些下流的目光,只是单纯欣赏,那个最维护自己的人却先一步离席了。然后他旋了个身,猝不及防瞥到一抹惊人的亮光,萧顷坐在人群里,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盯他盯得近乎痴狂。他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加大胆了。青酒仿佛被烫到一般避开了眼神。这一顿饭吃到最后已经没几个清醒的人,也许是受青酒影响,所有人都悠悠地哼起歌来,他们一起挨到了午夜子时,然后互道新年快乐。散去的时候,锄云帮程鹤把门下喝醉的弟子运回去,成双和几个师兄也在忙忙碌碌,群花谷那边不省人事的也不少,但是明月还是没回来,青酒只好自己动手,萧顷看了一会儿,跟程鹤说想去帮忙,程鹤没有拒绝。之后当然还是他送青酒回去。萧顷代替了明月师兄吗?锄云看着他们想。至少他不希望是这样。忙完之后,锄云已经累得眼都睁不开了,接近后半夜,他又倦又困,余光里看程鹤又要出去,出声道:“师兄?你不睡吗……这么晚了去哪儿?”程鹤道:“巡山。”锄云没明白:“巡什么山?”程鹤:“听一听人间有何祝祷。”这就跟圣诞老人似的,听百姓新一年的愿望,尽量保佑他们一年都平安健康。“可是咱们还能这么干预人间的事?兴衰荣枯不都是世间规律吗……”锄云想起以前学历史时的知识,程鹤却没再回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锄云一觉睡到大天亮。大年初一,人间要拜年走访,青云宗也不例外,昆玉真人带着几名弟子去其他宗门拜访了,楠木真人则留在青云宗接待来客。第一个来的是长虹书院,这是个十分气派的宗门,向元墨一身金色道袍,腰间坠白玉挂饰,香囊吊坠扈从一排,活像来炫富的。楠木真人到山门前去迎接,一路说笑着来到待客的大堂,已经有人在里面等着了。看清是谁,楠木真人顿了一下,当即道:“青玉,客人还没到,你怎能先行落座?快起来。”其实程鹤没坐,他只是背对着众人在看墙壁上的秋华真人的画像,明知道楠木真人这是在外人面前扮作一个当家人的姿态,还是转过身来,淡声道:“家师不在,弟子理应出来见客。”楠木真人还欲说话,向元墨悠悠拦了他一下,道:“那怎么不跟着去门口迎客,等在这里倒像是有些怠慢了。”程鹤没说话,向元墨便作出一副宽容的样子摆摆手:“罢了……”正要转身在客椅上坐下,只听一声清亮的嗓音:“怠慢是谦词,应该是由主人家来说。”众人转眼去看,却是之前那个在仙会上失手杀了长虹书院弟子的少年,他脚步轻快地从后堂出来,拿着茶壶准备倒水,看都没看向元墨一眼。向元墨眉头皱起来,眼神微沉:“越发……”“你觉得你是主人?”锄云打断他,“嫌怠慢你别来啊。”“……”“胡闹!”楠木真人呵斥他一声,“还不退下!”锄云不理他:“我是来端茶倒水的,难道有客人来连杯茶都不给喝?”楠木真人把目光怒看向程鹤,他却像是没看见锄云似的,自始至终都没瞥一眼,与众位弟子见了礼之后就站向侧首了。“让他在这吧,”向元墨斜睨着锄云,“懂得待客之道还不算朽木。”锄云:“……”你才是朽木!你全家都是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