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袖手一挥,后面那面巨大的明镜突然云雾变幻,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人间的场景。一座古旧的道观,墙体剥落,屋檐塌了半边。两个白衣仙人踩着一地落叶走了进去。这两人必然就是程鹤和昆玉真人了,台下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往镜面上看去。两人进入观中,果不其然看到了翻倒的神像,供案从中间劈断,果品碾碎狼藉一地。画面上昆玉真人背着手沿地上的神像走了一圈,连连摇头。皇帝信奉道法不务政事,致使朝中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身受其苦,再加上天灾连年,求神拜仙却毫无用处,却还要被逼着多征缴一项供神税,昔日庇护自己的仙神,如今却成了欺压折磨百姓的另一层枷锁,天下各地大兴灭道之风,大多道观神像毁于一旦。明镜上只能看到画面,听不见声音,只见昆玉真人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没有回应,目光一直看向经幡掩映下的某一处。片刻,他走到后面,抬手一挑经幡,里面竟是个抱头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女孩衣衫破烂,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满了冻疮,遍布血痕,而且有被重打过的痕迹,紧闭双眼躺在那里,不仔细看肯本分辨不出来是否还活着。程鹤凝目看了一会儿,解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女孩身上将她抱了出来。昆玉真人在一旁看着,看神态似乎是想阻止,可是程鹤却并未做什么,他把女孩放在地上,然后生了堆火,两人在道观中歇息了半天,待走时,程鹤也没有把昏睡的女孩唤醒或是治好她的伤,只是将身上的那件外衫留给了她。锄云安静看完这一幕,冲台上的楠木真人道:“师伯,这样看大师兄也没有怎么插手人间事啊,他一没给小女孩治伤,二没修好道观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三没带她走给她报仇,甚至连一点仙法都没有使,相反,就算是一个路过的普通百姓看见了那小女孩都不会不管的吧,我们是仙人,连这点人情味都要撇掉那还庇护什么世人。”可能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画面上的女孩在程鹤走出道观十几步远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身旁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转向门外,两个白影往天边飞去,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女孩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衣衫,把脸埋了进去。所有人都在盯着镜面,看到这副景象,人群里一片松了口气的安慰之声。楠木真人这才抬头瞥向台下,道:“怎么,都松了口气?但是这女孩按她原本的命格是该死在那破观里,因为你们师兄的一个举手之劳,使她的命运发生了重大偏转。”紧接着明镜里风景极速变换,女孩活了下来,辗转回到父母身边。原来她是城中太守的女儿,立春那天跟着母亲到郊外游玩,遇到流民作乱不慎走丢,被拐到了偏远的乡镇,后来各地起义四起,太守以镇压为名将那小镇上远近四五处村落尽数屠杀,鲜血蜿蜒数十里,惨绝人寰。这急转直下的走向让所有弟子都愣住了,一时间台上台下寂静无声。楠木真人道:“还没完呢。”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守所在之城原本还算个平静之地,出了这等只因爱女被拐便屠尽全镇之人的恶事,其他百姓便再也忍不了了,纷纷举旗抗议,加入了起义军。太守是慈父,却不配做父母官,任守城之军死战,自己没做半分抵抗便打开城门迎叛军进城。这支起义军由各地流民百姓组成,不乏暴虐极端之人,进城后烧杀抢掠,见到谁家供着神仙像便屠杀满门,最后登堂入室,进入太守府宅,果见堂中赫然两尊仙风道骨的神像,供案香火长久不歇。起义军首领恨极了当朝皇帝沉迷修道而征收供税,累他一家老小被苛捐杂税活活拖死,此时见了这两尊神像登时满腔怨愤,怨当权者沉迷修仙不顾百姓死活,怨仙者受人间供奉却冷眼世人苦痛,人间种种,仙道是一切祸乱之源,目眦欲裂,举起长刀便要砍杀。正在这时,一只小手在底下拽住了他的衣袍。正是那太守的小女。画面外众人看到这一幕便渐渐都明白了,程鹤救了女孩,女孩睁眼看到两位仙君离去的身影,把这救命恩情记在心里,回去便供了两人的神像。锄云屏住了心神,明镜上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女孩与那首领在说什么,但是也能想象到是关于仙者救不救世人的争论。首领脾气暴躁,听了女孩的辩驳越发愤怒,觉得仙人也是有所救有所不救的偏心之人,怒极攻心之下便要扬刀杀了女孩。突然,堂上所供神像其中一具发出了莹然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