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做美梦啊,”锄云拉长了声音,有些话直接就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你昏迷的那么些天,我守在你身旁有多担心难过,现在你醒了,就希望你能少动就少动,彻底养好才好。”程鹤略微怔了一下。锄云说完也没意识到什么,只睁着一双过于殷切的眼睛看他,是察觉到对方的神色显出诧异,他才反应过来,这等剖白之语说出来就等于表露了心迹,其中所包含的情义让人不多想也难。普通师弟会一直守在床前等他醒来吗,会因为他突然一次的受伤而愁肠百结日夜悬心吗?程鹤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而温柔,如同春夜里皎洁的月光,虽然柔和如水,但是总感觉掺杂了些东西,锄云微微仰着头,面颊在对面专注地凝望下变得有些发烫,但是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过了许久,就在锄云以为自己要沉溺在那深海一般静谧的目光里时,程鹤突然一撤身,向后退了一步。周围无形的屏障突然碎裂开来,外面的雨声一下子冲进了耳膜,锄云还没反应过来,头上突然放上了一只手。程鹤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从前你受伤昏迷,我在等待你好起来的日子里所煎熬着的心情,你终于也经历了一遍了。”“……”这回轮到锄云怔然一愣。程鹤将手收回,转身回到了里间,然后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似乎是在宽衣准备睡下了。从前他听到这种声音还会控制不住地有些脸红,因为会不由自主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但那是从前了。从前啊…………从前受伤昏迷的那个人不是我啊。锄云回到门口拾起刚才丢在地上的衣服,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意,抬手抹了一把,感觉外面的雨更大了。草堂并不是一间独栋的小木屋,而是一幢复合的房子,主屋的侧边还有两间房间,一间被锄云改造用来当厨房了,另一间则收拾出来临时给青酒住。大多数时候,青酒都是一个不怎么会打扰人的存在。他对程鹤的态度不冷不热,事实上除了锄云,青酒对谁都是不冷不热,在人群中即使大肆玩笑,也能恰到好处地控制住心底亲近的距离,流溢在每个表情中那种冷静的笑意,像极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冷冰刃。程鹤的身体渐渐好转,萧顷不用再为他疗伤,可他还是会经常过来,只不过寻找的对象变成了青酒,只是在人间的一面之缘而已,不知道他怎么对青酒有这么大的执念,青酒当然是一直拒绝,碍于程鹤和锄云都在,他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近日明月也来得频繁了些,似乎是人间的乱局变幻太快,他疲于应对,眉目间时常隐现倦色。程鹤每次听完都是淡淡嗯一声,不会做更多评价,不太想去斋堂吃饭的时候,火锅聚餐的餐桌上变成了五个人。锄云的手艺越来越好,锅底一上桌,就能引来青酒和桑儿的一阵欢呼。程鹤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聚餐,有时明月也会叫他,可他只是微微摆一下手,算是婉拒。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改变,程鹤沉默一会儿,“后院温泉泡了药浴,我去卧一卧。”他说。所有人都会装作没注意到他这种变化,目送他远去,然后回过神来继续说话。那次刑罚中,雷火劈去了他灵魂中的一些东西,也是因为这样,程鹤才会变得有点陌生了吧。“我其实能理解程鹤师叔,”桑儿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修仙不就是为了保护凡人百姓嘛,天道不让,可不得抑郁?”“可能他现在不这样想了。”明月道。“不一定,”萧顷摇晃着杯中的水,仿佛那是一杯酒,“要真是能放下的话,大师兄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他以前虽然也冷淡,可是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月放下了筷子,回想着程鹤这段时间的样子,颇有些忧心道:“我怎么觉得他对掌门之位也无意了,若是……”萧顷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寂静。“不会吧?”桑儿嚼着筷子问。青酒盯着锅里的菜,开口道:“当掌门有什么好,秋华真人也没有长命百岁。程鹤师兄成了掌门,得比现在更加狷介,一举一动恪守成规,还不如现在只是个大弟子,想关心天下也可以随性一回,反正只是个弟子嘛。”萧顷看向他,难得反驳了一回:“可是不争便放弃比争了后被动松手要窝囊得多,至少应该尽力做好他该做的事。”“那你呢?”青酒抬头正视了他的眼睛,“你就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什么是不该做的吗?”“你……”萧顷说不过他,突然笑了,“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