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珂筠约她出来相见,她便来了。
有时候她是很佩服夏珂筠的,若是她自己,是绝不会动用兵力看似武力挑衅实则只是约见。夏珂筠素来骄傲,她又不懂行军,她只是抱着自己的目的。
大约是那一箭吧,顾长烟默默地思考。
&ldo;长烟!&rdo;夏珂筠突然从她背后跳了出来,依旧是如染丹雘的深红,只是在夜里,融入了沉沉的玄色之中,不再夺人眼球。&ldo;我就知道你会来。&rdo;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纸包:&ldo;晚上刚做的烧饼,味道还不错。&rdo;
顾长烟默默地接了过来:&ldo;我们有粮食。&rdo;
&ldo;我当然知道有粮食,你都到浮屠山坳这么久了,一定想出办法来了。&rdo;夏珂筠择了个干净的地,掸掉石头上的碎雪渣子,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出:&ldo;来坐。&rdo;
顾长烟便靠过去,坐在她身边。
晚上没风,冷得空旷。夏珂筠双手撑着石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顾长烟。
她啃一口烧饼,不言不语。
夏珂筠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盔甲下的眉眼清秀干净,天然雕琢的脸颊的弧锋分明带着一点点冷硬,手指纤长却有被剑磨起的茧子,眸光落在被月光反射的积雪上,似有话要说。
&ldo;上午的箭……&rdo;她顿了顿。
没等她说完,夏珂筠便接上了话:&ldo;我就是冲这事来找你的!&rdo;
&ldo;嗯。&rdo;顾长烟抬起头,拿着烧饼,认真地看着她,&ldo;阿筠,你不会武功,之前和赵恕在一起,至少赵恕能护你周全,现在你一个人在浮屠山,很危险。阿筠,大夏需要你治理,回去,会比这里安全许多。&rdo;
&ldo;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rdo;夏珂筠俯下腰,在顾长烟身下,抬头正对着她的脸。她眼里是刀山剑海万丈深渊,是她经历过大小战役之后抛下的生与死,彷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人吸进去。&ldo;还是担心我再次被南泽军俘虏,让你进退两难?&rdo;
夜里的浮屠山深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无限放大。
顾长烟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者皆是,可她更希望夏珂筠平安无恙。
见她久不答话,无聊至极的夏珂筠突然伸手揉了揉顾长烟的脸。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肉,骨骼分明,而她的手指柔嫩无暇,还有她的眼眸似春风明媚般拂过顾长烟的眼底。
脸颊似被施了魔法一般红了一半,紧接着&ldo;啪&rdo;的一声,手中的烧饼掉到了地上……
烧饼滚了一圈,最后倒在了两个人的脚下……
夏珂筠的手没敢动一下,借着月光看着她羞得满脸通红,半响才抚着肚子大笑起来。她一笑,顾长烟的脸更红了,赶忙弯腰拾起烧饼擦了擦,被夏珂筠一把夺下。
&ldo;掉了就不要吃了,长烟那么可爱,我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带好不好?&rdo;她负着手弯着脑袋眼睛笑得如明月一般弯弯的一道,煞是好看。
顾长烟看得愣了,便痴痴地点点头,过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夏珂筠的坑里,摆着手拒绝:&ldo;不……不行,阿筠赶紧回大夏……吧……这里……不安全。&rdo;手心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擦了擦,又抢过夏珂筠夺走的烧饼,&ldo;我们行军缺粮的时候……树皮都啃……别浪费了……&rdo;
夏珂筠看着那个被啃过又掉过的烧饼,心里头酸酸的。她是从小娇生惯养,莫说在大夏国都,就是亲征,赵恕也不会让她磕碰一点。而顾长烟不同,虽是名门之后,可自小便跟着父亲在边疆,艰苦时饮血止渴树皮充饥,她知道什么叫活着不易。
于是她便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顾长烟带回去,带着她锦衣玉食美味珍馐,何苦在这里受新安都的牵制。
&ldo;长烟。&rdo;夏珂筠轻轻喊了一声,&ldo;我真的不走,除非你愿意跟我走,或者,大夏攻下了莽苍原。&rdo;她看着她,泪眼婆娑,&ldo;你都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rdo;
&ldo;你可有憾事?&rdo;顾长烟突然问道。
&ldo;我……&rdo;夏珂筠想了想,&ldo;生平无憾事。&rdo;
&ldo;那多好。&rdo;顾长烟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上的烧饼,&ldo;可是我有。&rdo;
夏珂筠没说话,她只说了一半,憾事怎会无?唯负心上人。可是,她又不能说。
凉月被浮云遮掩,没了光亮,雪地上昏昏暗暗。两边的侍卫都在巡逻,这个盲区的角落却安详地很。夏珂筠缩了缩,拉拢了大氅,垂着头静默。
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ldo;长烟,你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rdo;
&ldo;如果我在这里五年十年呢?&rdo;顾长烟蹙了眉,微微不悦。
&ldo;怎么会?&rdo;夏珂筠还没说话,素来不发脾气的顾长烟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ldo;我说你穿着红衣服在军队里很危险,你不听,然后呢?我要是想杀你,早上箭心会正中你头颅,你明白吗!我说这里很危险,因为我不得不开战,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莽苍原,如果夏军全灭,你要我拿你怎么办?&rdo;她撇开眼,心里却比夏珂筠更委屈。&ldo;我只是担心你,如果这战结束两国修好,我可以去大夏看你。&rdo;
谁还不是个小姑娘,谁还不会伤心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