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将偃娘劝上驴背,林无求站在地面,与护着怀中子女的偃娘相顾无言。顷刻,她背携包袱扭头往院子另一头奔去。
“无求!”眼见少女孤零零的背影,偃娘忍不住喊住她,眼中含泪,“若是无法。。。。。。便自己逃命去罢。”
林无求脚步顿了顿,再度拔足狂奔起来。
*
眼下局势正对朝廷有利,何以潼关忽然失陷?
一定又有人出昏招,林无求边骂远在天边的昏庸皇帝,边疾步至崔家厨堂。
此时整座宅子除了零星下人还在趁乱搬窃主人家的物品,竟已不剩甚么活影,看来崔氏一家比他们更早一步匆忙离去。
东翻西刨,意料之中甚么吃食也未剩下,干干净净,连块饼渣也无。林无求低骂了句脏话,转首奔出厨堂。
一面于心中祷告,一面奔往后院,掀开藏在墙角的地窖盖头钻进去。地窖深黑不见五指,接连磕碰数只酒坛后,林无求终于摸索到自己存放的物什。
一只鼓囊囊的包裹,里面是她悄悄贮存的干粮。
再爬上来时,人群叫喊声凄惶更胜,山脚下传来叛军的欢呼与马匹的嘶鸣。听闻叛军纪律松弛,肆意而为,逢人反抗便杀,兴致来了亦杀,林无求无暇去想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冲入逃难川流,不断呼喊:
“子美先生——”
“子美先生——”
偃娘说崔家人临走前给他们留下一只驴和一匹马以供逃命,驴已由偃娘牵走,马却绑在位于半山腰的马厩里,距离崔宅尚有段距离。
“你们自去牵罢!”崔顼的长子搀扶着老人对他们道,若非着急逃命,几个青年未必肯将马匹白白赠予,纵如此,也已仁至义尽。
林无求怀揣干粮穿过层层难民,眺见不远外的马厩,正满怀欣喜,却发现敞开的门内空空如也,既无人,也无马匹。
她仓皇四顾,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欲在人群中找寻杜甫的影踪。
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晨曦中每一张扑面而来的容颜悉刻入脑海,使她此生难忘:绝望、惶遽、恐惧,争抢、凶狠、不耐,恶语相向、啼哭不绝。。。。。。六月天,林无求手足发麻,胸背冷透,喊得嗓子冒烟,声音仿佛陷入汪洋大海。
“无求!”猝然间,她闻见熟悉的音色。
伸颈环顾,杜甫骑在高高的马上,艰难闪避人群向她趋来。
林无求不由自主绽开笑容,朝杜甫挥手:“子美先生!我在这里!”
人潮中,马身左侧一麻衣青年同样闻见杜甫呼喊,往他身下坐骑瞥了眼,又将文人瘦削身板窥探一番,双目精光闪掠,眼珠飞快转了两圈,趁之不备,猛地伸手抢夺缰绳。
只顾注意林无求挤来的身影,杜甫全然不意,遭他拉拽,登时身子一歪,那男子看上去干瘦,实则手底颇有几分蛮力,趁势将杜甫推下马背。
“子美先生!”遥望杜甫自马背摔下的一幕,林无求失声惊呼。
虽跌下马,杜甫手中仍紧拽缰绳,似伤着腿足,他神情痛苦,狼狈欲起,那男子连抢带推,狠狠一脚踹在他肩膀,直将马缰抢过来。
众目睽睽下,旁的人各自奔命,匆忙投来一撇,无人驻足制止。
男子犹嫌不够,将未及站稳的杜甫狠狠一撞,将其撞出道路,跌进一旁泥草丛间,后翻身上马,粗暴地呼喝两侧之人让路。
林无求拼力奔至杜甫身侧,将他扶起:“子美先生,你没事罢?”
泥尘扑满襟前与两袖,素来整洁的白袍沾了男人脚底泥灰,肮脏狼藉,刺入林无求眼中,让她双目灼痛。
“我艹你大爷!”遥望策马而去的男人,恨意一瞬充满林无求胸膛,“我要杀了你!!”
杜甫忍着足部钻心剧痛,站直身子:“无求,我未有损伤,你莫去。。。。。。无求——回来!”
干涸的唇疾声呼喊少女,林无求已如豹子一般冲了出去。
视野间,骑在马背的男人挥舞马鞭抽打着两旁堵塞道途的百姓,一双细目暴凸,两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