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送了担架过来,他非得跟着往军帐中去,亲眼看着大夫拔箭上药才肯安心。
吴三桂知晓此人义薄云天,将兄弟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故而方才用此计招揽,现下见他果真对自己感恩戴德,心下得意至极,嘴上却照着剧本开始敲最后一次边鼓,故作豪迈之色:“我与朱将军一见如故,亲如兄弟,今日有幸替你挨了一箭,正该高兴才是,又何必做小儿女情状?!”
“大哥说的是,”朱元璋震声附和,满面动容:“从今往后,你我兄弟无非彼此,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周围人眼含热泪在旁见证这感天动地的封建主义兄弟情——知道了,平西王跟朱副总兵好的穿一条裤子,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吴三桂很满意,朱元璋也很满意,你演我,我演你,手拉手共同开创新时代。
多尔衮在山海关外遭逢惨败,消息传回大明国内,南北两京皆是欢欣雀跃,吴三桂躺在营中养伤,与心腹筹谋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朱元璋则披挂铠甲,替他大哥探望伤兵,料理山海关中诸事,尽情的邀买人心。
完事之后还去吴三桂面前卖拐(非错字)——大哥为了我受伤,我帮大哥做点事都是应该的,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是不是大哥?!
吴三桂浑然没有察觉到那张貌似忠厚面孔下的阴险与狡诈,欣慰的点点头,送走他之后,同心腹道:“这人倒真是个忠肝义胆的汉子,可惜……罢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岂可有妇人之仁!”
李自成的加恩旨意传到山海关,除去大肆夸赞的褒美之词外,又有人悄悄去了朱元璋的营帐,停留了半个时辰之久,方才动身离开。
吴三桂听下属前来传禀消息,眼眸微眯,不多时便听人前来回禀,道是朱副总兵前来探望平西王。
“李自成,呵!”
他眼底得色一闪即逝,却不动声色,顺势往塌上一靠,拉上被褥,等朱元璋进入营帐之后,方才做出勉力支撑的样子,坚持要起身同他说话。
往常这个时候,面前人总会声音洪亮、满脸淳朴的阻止他,但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神情踌躇、浑浑噩噩,三魂七魄仿佛失了一半,一直到他坐起身来,连叫了数声“朱兄弟”之后,面前人才恍然回神,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他。
吴三桂心里有了底,却仍旧是和颜悦色道:“朱兄弟,你是怎么了?近来时气有变,天气转凉,你是不是受了寒?找大夫看过没有?”
朱元璋满面踌躇,嘴唇不受控制的嗫嚅着,吴三桂再三发问,他却只是摇头,最后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泄洪,失声痛哭:“吴大哥!”
他哽咽道:“我是真心拿你当我兄长看待的,皇上于我有恩,他让我杀你,我不能不从,可你是我大哥啊——”
终于来了!
吴三桂唇角几不可见的向上翘起,那是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弧度,旋即他收敛起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大惊失色:“啊!”
从惊骇到震怒,再到默然与绝望,吴三桂贡献出了堪比影帝的精湛演技!
“如果我的头颅能够为朱兄弟换来一份大好前程的话……”
吴三桂目光戚然,脸上却带着笑:“就请朱兄弟动手吧。”
就在这一刻,朱元璋演技炸裂,马龙白兰度、汤姆克鲁斯突破时空维度灵魂附体!
“吴三桂,你未免太看不起我朱重八!”
朱元璋霍然起身,面色通红,眼角因为发怒几乎要裂开:“我难道是那种会用兄弟的性命去交换富贵的人吗?!”
两行热泪顺着吴三桂的眼角流出:“朱兄弟!”
朱元璋冷笑一声,一屁股猛地坐了回去,默然几瞬之后,终于道:“我当初跟随皇上,是因为他兴义兵反抗乱政,他想让天下百姓吃饱饭,他讲义气,有情义,可是现在他变了。吴大哥不仅没有做错事,还是抗击清狗的功臣,他却……”
又是一阵沉默。
朱元璋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慢慢站起身来,伴随着这个动作,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肩膀放平,脊背也挺得更直。
他向床榻上的吴三桂深施一礼:“愿为大哥驱使!”
吴三桂露出了一个触及灵魂的真实笑容。
朱元璋也笑了。
……
李自成还在北京等待来自朱重八的好消息,没想到朱重八没等来,连先前去给朱重八送信的手下也没回来。
李自成见状便知不好,这其间必然是出了自己不了解的变故,接连派出去三波儿人打探,却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山海关那边儿始终没有消息传来,李自成的情绪已经被暴躁与不安占据了大半,这时候却听人匆忙来报,道是朱重八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回来了,说吴三桂那厮果然图谋不轨,扣下皇上派遣的钦差不说,竟还勾结清军,意图联合南下。
这消息一说,李自成顿时乱了心神,还没等品出什么味儿来呢,刚刚被朱重八带回来的那群残兵败将便骤然发难,夺取城门,引了吴三桂麾下将士入城,这一幕荒唐而又熟悉,仿佛是时间倒回,北京城里重演了闯王军队入京那一日的混乱。
李自成诚然有治军征战之能,然而若说是玩政治手段,出身将门的吴三桂和在权谋之中浸淫多年的朱元璋,哪一个都能把他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