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翻开刘绮罗手中的抄本,随意指了几处,&ldo;你阿兄本身学的是颜体,可这里硬生生变了欧体,除去欧体小楷可以让你看的更清楚些,你猜是为何?&rdo;
他口气轻蔑冷硬,刘绮罗被他一吓,眼里都带了泪,只顾着拼命摇头。
&ldo;为了省些纸张!&rdo;苏诲兀然起身,伸手拽他的袖子,刘绮罗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小脸煞白,苏诲回头看他,莫名其妙道,&ldo;怎么畏畏缩缩的,你随我来,走路轻些,不要发出动静。&rdo;
说完,苏诲便带着刘绮罗轻手轻脚地步近堂屋,只见一片昏暗中,刘母正纺着布,刘缯帛则靠着窗穿针引线,刚毅的面上一片端肃,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科举文章。二人均是缄默无言,恐是怕扰了刘绮罗温书,刘母甚至不敢大声摇机杼。
刘绮罗默默无语地看着,苏诲按住他的肩,在他耳边细声道,&ldo;他们辛辛苦苦地劳作,就是为了阖府上下有朝一日能过上好日子,前不久,你阿兄还向我打听国子学的事情……你可知道,你阿兄甚至想过,假使他春闱无法一举高中,他便干脆先在哪个衙门做个小吏,供你拜个名师大儒……&rdo;
刘绮罗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看过来,很是可怜,苏诲却不为之所动,定定道,&ldo;你如此惫懒顽劣,你对得起你母亲与兄长,对得起你尚未得见的亡父么!&rdo;
刘绮罗一噎,又是要哭,苏诲虎着脸,&ldo;休得吵闹,随我温书去。&rdo;
一个时辰后,刘缯帛讶异地发现,向来不服管教的小弟竟老老实实地贴着墙站着背书,竟然还很是流利‐‐
&ldo;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rdo;
苏诲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手上端着杯茶,时不时瞥上一眼,点拨几句。
&ldo;阿弟,想吃……&rdo;刘缯帛方一开口,刘绮罗便欢脱道,&ldo;我想吃鱼!&rdo;
苏诲一眼扫过去,刘绮罗便蔫蔫地改口,&ldo;阿兄若是太累,吃粥也是很好。&rdo;
刘缯帛失笑,&ldo;想吃鱼还不简单,那阿兄去河边看看。&rdo;
刘绮罗正欲叫好,就见苏诲在一边皮笑肉不笑。
&ldo;苏兄?&rdo;见刘绮罗眼巴巴地看着,刘缯帛不禁有些为难。
苏诲淡淡道,&ldo;刘兄忙的很,怕是没那么多闲工夫。不如这样,什么时候这二十页你都会背了,咱们就什么时候便吃鱼。你何时能把这一本背上,咱们便杀一只鸡,你看如何?&rdo;
刘缯帛心内正觉得严苛,就见刘绮罗怯生生地瞄了一眼苏诲,忍痛道,&ldo;好。&rdo;
苏诲对刘缯帛笑笑,那笑里带着莫名的得意。
见他难得如此兴致,仿佛将家破人亡的郁结都冲淡几分,刘缯帛顿时忘了正在受苦受难的小弟,还之一笑。
于是当日午膳晚膳,刘府上下极尽节俭之能事,刘绮罗也破天荒地背上了五页书。
夜深人静时,刘母与刘绮罗都已睡了,刘缯帛还未回房。
苏诲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阖上眼便是从前苏氏的景象,心里阵阵发闷。
辗转反侧半个时辰后,苏诲干脆披衣起身,向堂屋而去。
堂屋里只点了根极细的红烛,刘缯帛正靠在机杼上看书。
&ldo;刘兄还不歇下么?&rdo;
刘缯帛抬眼,愣了愣,&ldo;苏兄你为何还不睡?&rdo;
苏诲撇撇嘴角,&ldo;晏如。&rdo;
&ldo;啊?&rdo;
母亲为自己起字后不过数月,苏氏便一朝倾覆,想不到第一个唤他表字的,竟是面前这个木讷呆愣的寒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