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快!快!咱们两人将会过绝妙的生活。你不这么想吗?我完全有把握……咱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现在这样下去会格外糟。我想波平加太太一看到我就恨,而我对科内利于斯厌烦得要死,他老是缠着我。尽管我想尽方法,我还是摆脱不了他。他是个好孩子……那么有礼貌。可真是个蠢货……
&ldo;再说他只是个孩子。跟你这个走遍全世界、见多识广的人大不一样……
&ldo;你还记得吗‐‐离开现在只有一年‐‐咱们第一回见面?你甚至看也不看我。
&ldo;想想看,现在我可能给你生一个娃娃……而且是你的……不管怎样,我能……&rdo;
&ldo;可是你干吗这么冷淡?你没有对我厌烦吧,是不是?&rdo;
信还没有念完,可是波平加太太的声音变得那么微弱,最后突然停止了。她的手在那堆信里摸索了一会儿,显然是找其中某一封。
她找到后,直接从中间看起,念出声来:
&ldo;……我开始认为你喜欢你妻子超过喜欢我。我开始忌妒她,恨她……要不然,你干吗拒绝带我出走呢?……&rdo;
这一切都翻译成了法语,那个牧场主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他的注意力那么密切地集中在她念的字句上,看来他好像猜到了其中的意义似的。
波平加太太抑制着感情,接着拿起另一张信笺。她继续念下去的时候,声音坚定些了:
&ldo;我听说科尔爱波平加大大超过爱我。说真的,看来他们似乎完全合得来……要是事情按照这个方向发展,那有多好里那不是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吗?咱们的良心就不会不安了……&rdo;
那张信笺从她手里掉下来,飘到地板上阿内伊的脚旁。
阿内伊呆呆地盯着它看,寂静又一次笼罩着房间。波平加太太不在哭。她仍然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因为她对痛苦的控制,因为她以紧张的努力为代价所取得尊严的态度‐‐被高尚的感情统治着,她显示了悲剧性。
她在保卫她丈夫的好名声。她等待着又一个打击,抖擞精神,准备应付。
&ldo;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些信的?&rdo;梅格雷问,不免有点窘。
&ldo;在他那天以后……&rdo;
她硬住了。她张开了嘴透气。她的眼睑红肿。
&ldo;在他那天以后……&rdo;
&ldo;是,我明白。&rdo;
梅格雷同情地望着她。她长得不美,可是相貌端正,没有破坏阿内伊的容貌的那种缺点。她个子高高的,体态丰满,却并不壮实。漂亮的头发围着同许多荷兰女人一样的红润的脸。
可是许多长相丑陋的脸倒更有魅力,更有趣。
因为她满脸都是沉闷的神情。脸上没有一点儿冲动的痕迹。她的微笑是聪明的、有节制的微笑,她要是感受欢乐的话,那也只可能是聪明的、有节制的欢乐。
六岁的时候,她一定是个模范儿童。在十六岁上,她一定同现在一模一样了‐‐这种女人似乎生来就是做姐姐或大娘的,做护士或修女的,或者做忙乎着慈善事业的寡妇的。※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孔拉德死了,然而梅格雷却前所未有地充分意识到他的活力、他那张欢乐的红脸、他的想要尝遍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的热切的心情‐‐还有他的腼腆的性格、他对损害任何人的感情的恐惧。
孔拉德开着收音机,满怀渴望地从巴黎的爵士音乐转到匈牙利的吉普赛音乐,或者维也纳的音乐喜剧,甚至或者收听公海的船上发出来的无线电报……
阿内伊走到她姐姐身旁,好像波平加太太需要安慰或者支持似的。可是波平加太太挥挥手,要她走开,向探长走了两、三步。
&ldo;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rdo;她说,声音几乎不比耳语高,&ldo;从来没有……我一直生活得……那么平静……可在他去世后却找到……&rdo;
他根据她透气的模样猜想她有心脏病。接下来,她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一只手按在胸口,证实了他的猜想。
有人走动了。是那个农场主,流露出冷酷、狂热的眼光,他已经走到桌子旁,在收起他女儿的那些信,神经质地,像一个怕被人逮住的小偷。
可是波平加太太并不打算阻止他。梅格雷也并不。
甚至他拿到那些信后,也不转身走掉。他开始说话,不过看来他好像不是特别对哪一个说的。梅格雷不止一回听到法国人那个词儿;对他来说,他那会儿似乎懂得荷兰语,就像刚才利文斯似乎懂得那些翻译成法语的信那样。
他听到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懂得的是:&ldo;你真的以为必须把这一切告诉一个法国人吗?&rdo;
他的帽子掉在地板上了。他站住脚,把帽子拾起来,向阿内伊鞠了一个躬,她站在他和房门中间,可是只向她鞠躬‐‐接着一边走出去,一边咕哝了几句可能没有人听到的话。
那个女佣人一定擦洗好台阶了,因为他们可以听到开前门和关前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渐渐变得越来越轻,消失在远处。
尽管波平加太太的妹妹在场,梅格雷又开始问她了,声音是那么温和,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