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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枕壶进来同我道:&ldo;外头的宾客我都打发了。&rdo;我叹了口气,枕壶宽慰道:&ldo;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聪明人?不会出去瞎说。&rdo;我道:&ldo;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你管得着他怎么说?&rdo;颇怜爱地望了优姝一眼,道:&ldo;好在她是经得住事的,也不畏什么蜚短流长。&rdo;枕壶倾身望了优姝一眼,道:&ldo;怕是发热了罢?&rdo;向外朗声道:&ldo;绫织,打一盆冰水来。&rdo;

我道:&ldo;今儿我就不回去了,你主阵辛苦,回生罚山养一养罢。&rdo;枕壶笑道:&ldo;当真瞒不过你,师兄那个伏魔阵可把我累惨了。&rdo;我莞尔道:&ldo;瞒不过我吧?你肚子里的肠子怎么弯,我都晓得。&rdo;枕壶深深一揖道:&ldo;夫人您可垂怜则个吧。&rdo;我笑道:&ldo;没正经!&rdo;优姝梦里虚弱地咳了一声,我当即便敛了笑容,向枕壶道:&ldo;你去歇着罢,这里还有我忙的。&rdo;枕壶往外走了两步,忽倚了门道:&ldo;嫩嫩和阿泽还在吵,你去哄哄呗?&rdo;我怒道:&ldo;都什么时候了,还吵?你把他俩给拎过来。&rdo;

嫩嫩和优泽打了滚进门来,我怕扰了优姝,低叱道:&ldo;站好了。&rdo;他俩遂并肩乖乖立在我面前。我放缓了语气,问:&ldo;阿泽,谢过嫩嫩没有?&rdo;优泽红了眼眶道:&ldo;谁稀罕他救?让那人杀了我便是。&rdo;嫩嫩争辩道:&ldo;谁高兴救你?我是怕小姨难过。&rdo;优泽哭道:&ldo;你就是讨厌我,我晓得,你不用一再地说。&rdo;嫩嫩也哭道:&ldo;明明是你先讨厌我,现在反怪起我来了。&rdo;优泽道:&ldo;你先欺负我。&rdo;嫩嫩呜呜道:&ldo;你才欺负我。&rdo;

我听了要笑,又不想失之轻浮,到底正色道:&ldo;怎么回事?谁欺负谁了?谁讨厌谁了?&rdo;他俩倒颇有默契地一起&ldo;哼&rdo;了一声,各自扭过了脸。我柔声道:&ldo;你们再这样,我就要伤心死了。&rdo;他们又扑上来,一个唤&ldo;小姨&rdo;,一个唤&ldo;阿姐&rdo;,好不亲热。我道:&ldo;你俩握握手,我就不伤心了。&rdo;两孩子动作僵住了。我本料了是嫩嫩先退步,不想竟是优泽。他敷衍地伸出手,握了嫩嫩的手胡乱上下握了握,又扑进我怀里呜呜大哭。嫩嫩犟头犟脑地不看我,小身板在那儿颤颤的,大约也是哭了。

我一面抚摸优泽的背,一面揉嫩嫩的头发,赞叹道:&ldo;两个都是乖孩子。&rdo;优泽小脑袋搁在我肩头,望着昏迷不醒的优姝,一派天真地道:&ldo;二姐怎么睡了?她新郎倌不该陪她一起睡吗?&rdo;嫩嫩道:&ldo;那新郎倌不是好人,娶了一个,又娶一个。&rdo;优泽道:&ldo;他先娶的那个是妾,我二姐是妻。这是可以的。&rdo;我笑道:&ldo;哦哟,阿泽,你以后打算娶几个?&rdo;我本是玩笑话,不想优泽很干脆地回答道:&ldo;四个。&rdo;显然是经过素日的深思熟虑。我拍手笑道:&ldo;什么样的四个?&rdo;优泽道:&ldo;正妻嘛,爹爹要我娶谁,我就娶谁。然后纳三房小妾,一个要会做好吃的,尤其是甜点;一个要会唱歌跳舞给我看;最后一个要会吟诗作赋。&rdo;我笑得打跌,问:&ldo;要是有一个女孩子,既会做甜点,又会唱歌跳舞,还会吟诗作赋,你不是只要娶一个?&rdo;

优泽蹙了眉陷入了沉思。嫩嫩冷笑道:&ldo;他一个都娶不到。&rdo;优泽气愤道:&ldo;瞎说!&rdo;嫩嫩道:&ldo;以后你看上了谁,我就向谁提亲。偏偏要让你娶不到!&rdo;优泽没料到还有这一招,瞠目结舌道:&ldo;不会吧?&rdo;嫩嫩一本正经道:&ldo;会的。&rdo;我笑得没了力气,向两人道:&ldo;好了,好了,你们自去玩罢,我要陪你们阿姝姐姐了。&rdo;嫩嫩凑近了看,道:&ldo;阿姝姐姐流了这么多血,没事吧?&rdo;优泽震惊道:&ldo;二姐流血了?&rdo;我心里叹了口气,优泽比嫩嫩大了四岁,却比他不知事得多,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嫩嫩聪敏得过了头。

我道:&ldo;是受了点伤,你俩出去玩罢,别扰了她。&rdo;优泽道:&ldo;她吃我的甜点不吃?&rdo;我道:&ldo;小祖宗,你还是留着自己吃罢。记得分嫩嫩一点。&rdo;两孩子手挽手出去了,绫织捧了冰水盆进来,我忙用帕子蘸了水敷在优姝滚烫的额头上。

她烧了一整晚,嘴巴一张一合,总在唤阿娘。巫端臣夜里进得屋子,向我作揖道:&ldo;辛苦沈夫人了。&rdo;我淡淡道:&ldo;辛苦又有什么法子呢?摊上了这么个妹子。人家还能一夜里从祁山狂奔过来,我在床头守她一守,固算不得什么。&rdo;巫端臣尴尬道:&ldo;白梅‐‐&rdo;我截断他道:&ldo;你别解释啦。我是白梅的朋友,我什么都晓得。&rdo;巫端臣正色道:&ldo;不论如何,还请沈夫人放心,优二小姐于我恩深义重至此,我巫端臣万万不会忘记。&rdo;我心下有些哀凉,脸上只淡淡的。若是枕壶因为恩义的缘故才娶我,我心里不知道多伤心呢。

我道:&ldo;还叫优二小姐?&rdo;巫端臣怔了怔,慢慢地道:&ldo;一时没改过来,是夫人。&rdo;这时候婚房里的龙凤巨烛&ldo;啪&rdo;地一响,我将目光投去,只见红色的蜡泪顺着蜡烛淌下,在白银灯盏上凝作发了黑的暗红。摇曳的烛光在薄薄的绵纸窗格上映出他的身影,混着窗纸上朱笔绘的横斜早梅。我心里气苦,嘴上便不客气道:&ldo;谁能想到呢,我妹妹这辈子最好的日子,竟是在病床上度过的。&rdo;巫端臣苦笑道:&ldo;在下万死莫赎。&rdo;我道:&ldo;你千万少说些死啊活的,我妹子方才替你挡了一刀的。你死了,她守寡吗?&rdo;

我和巫端臣守了优姝一夜,半夜里白梅端了一盘子香喷喷的团子来,问:&ldo;饿不饿?&rdo;我当真有些饿了,便取了一个吃,只觉齿颊生津,连声赞叹。白梅抿了唇微笑,巫端臣轻声道:&ldo;她是很会做这些。&rdo;我见他两人这种熟稔的默契,不由得心下一凉,嘴里也没味了,只将盘子挪到巫端臣跟前,勉强笑道:&ldo;你也辛苦了,垫垫肚子罢。&rdo;巫端臣执了筷,白梅指了一个团子说:&ldo;你吃这个。&rdo;巫端臣问:&ldo;为什么?&rdo;白梅道:&ldo;你就吃这个。&rdo;巫端臣遂夹了这个吃,嚼了两口便道:&ldo;你前些日子说要裹淮山,竟真裹了淮山。&rdo;白梅又将盘子推到我跟前,也指了一个团子道:&ldo;阿昙,你试试这个。&rdo;我轻轻将筷子一搁,道:&ldo;我怕是饿过身了,吃一个竟也饱了。&rdo;

巫端臣将一盘的小团子挨个吃了,吩咐人撤了下去。白梅上前,从怀里取了一支膏药给我,道:&ldo;我姐姐下手没轻没重的,实在对不住。你瞧瞧这个能不能起些作用?&rdo;我忙辞让道:&ldo;我可一点不会医人。大夫既开了方子,便依大夫罢。&rdo;白梅殷勤道:&ldo;这芳骨膏是我们祁山的灵药,等闲不给人用的,到底不同些。&rdo;我不忍拂她好意,遂取了纳进怀里,道:&ldo;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do;

她退了出去,我在优姝床边歪了头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她仍烧着,我又叫了大夫来给她换药。

优姝这回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比不得我,我是在生罚山滚大的,树也爬了,湖也游了,打也挨了,剑也练了;师兄折腾我最狠的那一阵儿,我十个指头上都有茧子。优姝却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深闺里长成的,平素就与人唱和些诗啊曲啊,画些画儿,绣几朵花。她昏睡了三天才醒来,其后又是三四天的半梦半醒,我老听她喊阿娘,喊得我心痛,待她是十二分的垂怜。她一周后才算正式清醒了,坐在床上吃东西,也有力气对我冷嘲热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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