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嘿一乐,这个老头子说话够毒。他明里是说我,其实是嘲讽黄克武。黄克武眉头一蹙,没说什么,倒是黄烟烟俏眼一瞪,流露出明显不满。刘一鸣地位尊崇,她不能说什么,只得轻咬了一下嘴唇。
这时刘局笑眯眯地说:&ldo;既然鉴古学会的几位理事都同意,这事就好办了。&rdo;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红头文件搁到桌子上。第一张是正本,还盖着大红章,底下几页都是复印件,四位理事刚好一人一张。看得出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表情不一。
&ldo;这是一个月前外事办转给我的一封请求信,信来自东京,写信的人叫做木户加奈。她是木户有三的孙女。&rdo;
刘局这一句话,让全场都陷入一片安静。我偷偷扫视了一圈,发现无论是黄克武,还是药来、沈云琛,都露出惊疑的表情,说明他们事先也不知情,只有刘一鸣还是一脸淡然。
先是领来一个许一城的孙子,然后又突然跳出一个木户有三的孙女。我越发感觉,刘局这一次宴会,可不光是扶我进鉴古学会这么简单,似乎图谋很深,而这个图谋,与几十年前那场惊天大案息息相关。
刘局把手里的红头文件原件扬了扬,继续说道:&ldo;木户加奈在信里说,她的祖父在中国犯了侵略罪行,用不光彩的手段掠走了中国的国宝。因此她决定将则天明堂玉佛头归还给中国。现在上头正在研究,要好好搞个归还仪式,宣传中日友好……&rdo;
&ldo;啪&rdo;的一声巨响,黄克武的手猛然拍在桌面上,这一张上好的厚红枣木桌居然被拍出几道裂fèng。桌子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叮当作响。
&ldo;好小子,你挖这么一个大坑,就等着我往里跳是不是!&rdo;老头的声音十分震怒。
也不怪黄克武生气。他刚做出了&ldo;拿回玉佛头,才能回五脉&rdo;的承诺,转头刘局立刻抛出这么一条归还玉佛头的爆炸性新闻,只要他多说一句&ldo;小许可以参与这个归还工作&rdo;,就算是我寻回了玉佛头,许家便可堂而皇之回归五脉‐‐简单一句话,黄克武被坑了。
黄克武一动手,黄烟烟立刻也有了动作,她表情忽变,两道目光如闪电一般射向刘局。这时候刘一鸣身后那名男子悄无声息地往前迈了一步,恰好站在黄烟烟和刘局之间。四合院里一时间剑拔弩张。
这时候在一旁的沈云琛发话道:&ldo;我说刘局,这么大的事,你倒真忍得住,到现在才跟我们说。&rdo;她的语气里充满责怪,显然也对他的举动颇为不满。
刘局一摊手:&ldo;这事是通过外事办传达的,属于国家机密。不是我刻意瞒着几位,实在是有纪律,不到时候不能说。&rdo;
刘局和鉴古学会不一样,是正经国家干部。鉴古学会地位尊崇,可也绝不可能凌驾于政府之上。刘局抬出外事办当挡箭牌,沈云琛无话可说,只得又问道:&ldo;那这个机密现在算是解禁了?&rdo;刘局点点头,说他今天召集大家来此,正题就是说这个事。
这时黄克武一声断喝:&ldo;刘一鸣,你是早就算计好了吧!&rdo;他不再理睬刘局,而是把矛头直接指向刘一鸣。看来他已经认定,刘局是冲在前头打头阵的,真正筹谋的是那个刘一鸣。
刘一鸣没吭声,又是刘局说道:&ldo;黄老爷子,您别着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rdo;他挥了挥手,刘一鸣身前的男子退后了两步,黄烟烟也老大不情愿地收了手。
刘局道:&ldo;玉佛头不光关系到国家文物和藏古界,还与咱们五脉大有渊源。它能归还,是件大喜事。我原来也想早点告诉几位理事,让咱们好好乐呵乐呵。可是在我们收到木户加奈的信之后,很快又接到了另外一封匿名信……&rdo;
药来奇道:&ldo;难道匿名信里说,木户加奈归还中国的那尊佛头,是假的?&rdo;
刘局苦笑道:&ldo;不错。&rdo;
在坐的人包括我顿时哑然。
刘局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忿忿不平:&ldo;最可恨的是,那封匿名信藏头藏尾,根本没说明白。现在这个归还仪式的风已经吹出去了,有好几位大领导都很有兴趣,指示一定要做好。匿名信一到,已成骑虎难下。取消归还仪式不行,会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如果木户加奈归还的佛头是假的,更是有损国家声望。所以上头已经下了命令,无论如何,要在归还仪式之前搞清楚。&rdo;
药来问:&ldo;归还仪式定在何时?&rdo;刘局伸出一根指头:&ldo;一个月以后。&rdo;
一个月时间,这可真是有点紧。刘局对我说道:&ldo;小许,我找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够帮忙查清此事。&rdo;
我立刻明白了刘局的意思。许一城的罪名是盗卖佛头给日本人,现在这佛头却真伪难辨,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曲折。所以对我来说,辨明佛头真假,和查明我爷爷当年作为,其实是一件事,不怕不尽心竭力。
这一场宴会里,刘局先为许家回归五脉张目,迫使黄克武说出当年往事,引出我的决心,再抛出佛头一事,让我无法拒绝,一连串的安排可真称得上是煞费苦心‐‐可问题来了,我虽继承了许家血脉,但鉴古的水平不见得多高,也不知道什么独门秘密,刘局费这么大力气把我扯进来,到底为的什么?
毛主席说过,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还没想明白,黄克武先不干了:&ldo;鉴定个佛头而已,有什么难的!我们黄字门的人足可以胜任,何必假手于外人?&rdo;他一指黄烟烟:&ldo;别说别人,她就比这个野小子强。&rdo;
金石本是白字门的领域,许家被驱出五脉以后,这一行当被黄字门接盘。刘局让我来鉴定佛头,等于是越俎代庖,动摇了黄字门的权威。我若是顺利完成任务,许家就可以回归五脉,对黄字门更不利。
面对质问,刘局用两个指头敲了敲桌面,轻描淡写地说:&ldo;如果您的人真可以胜任,也就不必去偷小许的那本《素鼎录》了。&rdo;是言一出,十几道炽热的视线在小院里交错纵横,每个人都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药不然冲着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真不知道。
我吓了一跳。下午我那儿才被盗,这会儿刘局就已经知道真相了?看来方震早知道实情,没告诉我而已。这些人做事,全都一个德性,吞吞吐吐藏着掖着,没一点痛快劲儿。
黄克武也没料到刘局会这么说,回头低声问了黄烟烟一句,眉头大皱,转头道:&ldo;玉佛头事关五脉,你找外人插手,理由何在?&rdo;他的调门比刚才低了不少,看来是被刘局拿住了软肋。
刘局解释道:&ldo;玉佛头这件事太敏感,如果五脉一动,藏古界的其他人也会闻到风声。到时候佛头没还回来,自己家院子闹得沸沸扬扬,上头可就被动了。小许是白字门后人,严格来说也不算外人,他平时又不混藏古界主流,由他出面最合适不过。&rdo;
说到这里,他把黄克武的酒杯扶起来,重新斟满,恭恭敬敬递过去:&ldo;您不是一直想考验一下小许么?这次玉佛头的真伪之辨,正好看看他的能力。若他把事情办砸了,别说您,我都不会让他进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