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趁着局面混乱,我们几个还偷偷溜出去玩了一整日哩!事后可被希孟大哥罚的不清,亲自拎着我们几个去给夫子赔礼道歉来着,夫子还送了希泽一个小太岁的名号!”
王希泽静静地听他说着这些陈年旧事,指尖摩挲在温热的酒注子间,面具后一双眸子清亮清亮的。一向反应缓慢的范晏兮此时也听得入了神,傻呵呵地跟着笑了几声,却不忘担忧地频频转向王希泽的方向,去打量他的神情,似是怕他不高兴。
从前他们就不太敢在张子初的面前提及王家兄弟,或者说连他们自己也不太想去回忆这些往事。
因为,往昔越是美好,就越记得结局的悲凉。
今日若不是“张子初”开了这个头,冯友伦怕是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他们都知道,王家兄弟,是张子初深藏在内心的疤,也是他久久不愿解开的结。
“友伦兄,你醉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王希泽和范晏兮架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冯友伦,好不容易把人给拖上了候在门外的马车。
“别啊,我这儿还没喝够呢!子初兄,来来来,别扫兴嘛,咱们索性去樊楼再喝过!”
“行了,你没看晏兮兄已经快撑不住了,他一日不睡足五个时辰眼睛睁不开的。”王希泽笑着将人塞进了马车中,却仍被对方纠缠不休。
“别管他,他总那副德行!嘤嘤——要是希泽还在就好了,他定会陪我去的。”冯友伦还想再说,却被范晏兮一把捂住了嘴。
王希泽手中一顿,随即放下了车帘,“好了,我明日一早还得出去准备殿前要献出的画,你就别闹腾了。”
“准备殿前献的画?我也要去!”冯友伦这一听又来劲了,“你到底要画什么?为何还要出去准备?”
“秘密……”王希泽轻笑了一声,将人往里一推,招呼着前头的车夫驱起了马来。
“晏兮兄,友伦兄交给你了。”
王希泽冲着车上二人挥了挥手,只见冯友伦忙不迭地伸出头来冲他吼道,“张子初,你到底要画什么?想憋死我啊!呕——”
一句话没吼完,被马车一颠,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王希泽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又闻远处传来一声鹰唳,微微眯起了双目。
第二日一大早,王希泽刚走到门口,就见冯友伦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怎么?宿醉了一宿,还这么有精神?”
“开玩笑!你当我冯小爷什么人,那点酒算什么,也就你跟范晏兮假正经。”冯友伦翻了个白眼,又巴巴地贴了上来,“你到底要画什么?”
下人们正忙活着将张子初用惯的画具纸笔一样一样搬上了马车,冯友伦见他不应自己,索性率先往车里一坐,看这架势,是跟他跟定了。
“你身上带银子了吗?”王希泽忽然冲车上的冯友伦问道。
“哈?带了,怎么?”冯友伦不明所以。
“带了就好,走吧。”王希泽抿唇一笑,因为面上带着面具,没叫冯友伦看出嘴角的算计来。
马车摇摇晃晃转过宣德门,从东角楼而去,自夹城牙道东经潘楼街,再南通一巷,便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其间屋宇雄壮,门前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见闻,是以非富甲不停行,非贵胄不曲进。
车入主街,很快便停在了一家名叫宝德轩的金银铺外。冯友伦随着王希泽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只见前头的人径直走进了铺子里。
这家铺子在汴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卖的大多是女子所戴的饰物,也偶有男子的子佩兰巾,城中贵胄子弟身上总有一二件东西是印有他家名号的。这不,冯友伦腰间拴着的一枚玉扣子,便是这件铺里所出,小小一枚,就赚足了他二十两纹银。
“哟,冯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店里的伙计一看见冯友伦就如同见了待宰的肥羊,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反倒是一旁带着面具的王希泽被冷落了去。
“呃,我今日是陪人来的,不用招呼我们。”
“哦,那您二位随意瞧瞧。”伙计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复又多瞧了他身旁的王希泽两眼。
可惜,别说是戴了面具的王希泽,哪怕是张子初本人站在他面前,他怕是也不识得。张子初刚回京半载,又不长露面于市,所以汴京城里大多数人只识得张子初的名号和他的画,却不认识他的人。
但冯友伦就不一样了,汴京城里大到酒楼瓦舍,小到脚店扑户,很少有人不识得这位花钱如流水的冯衙内的。
“喂,子初兄,你来这里做什么?”冯小爷见王希泽负手徘徊在一列金丝编花钿旁,走过去小声问道。
“买东西送人。”王希泽淡淡地答了他一句,只见周遭列架上当真是金银满目,玉石流转,从半月形的卷草狮子纹银梳,到镶有宝石的双蝶戏珠玉步摇,做工之精美,样式之琳琅,一时能让人看花了眼去,
“送人?送谁啊?”看这架势,送的这人定是个女子,这让冯友伦一时又激动起来。
王希泽却是没答他,冲着门口的伙计唤了一声,啧啧道,“你这里还有什么更名贵的饰物没?”
伙计瞧了瞧外头放满了金银玉石的物架子,从中挑选了两个足金的簪子,又自上头的藏架中翻出了两个色泽碧透的玉镯子,递给了王希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