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为了金明池一事还专在大理寺下立了清平司,拨了好些人专查此案,他便是其中一个。可这头一桩公差,竟是这般模样,倒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咬紧下唇憋回了笑,厮儿刚想上前将人唤醒,却不料那将军又忽然两步走到了肩舆后方,支开了后边儿的轿夫,两只臂膀架着轿杆儿猛地一抬,竟是将轿子里的人生生给倒了出来。
这头范晏兮正迷糊呢,忽地觉得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便在地上滚了两滚,直到一双黑靴入了眼,才恍惚着抬起了头来。
此时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勉强扶正了自己头上的长翅帽,因为正对着阳光,只好眯起眼睛去打量面前的人。
“范司直,睡醒了吗?”
随着对方蹲下了身来,范晏兮终是看清了他的容貌。冷冷的问候一入耳,范晏兮这才浑身一个激灵,慢腾腾地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下魏青疏,自今日起,我便代替魏渊将军,暂任捧日军右厢指挥使一职。”魏青疏一边报上了名姓,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古怪书生。
文人里,迂腐木讷,满口道德的酸儒他见过不少,巧言令色,趋炎附势的败类他也看的很多,可面前这个,似乎两种都不是。
“哦,原来是魏将军,失礼失礼。”片刻后,范晏兮才恍然大悟般,冲着魏青疏行了一揖,似乎也没在意刚刚对方粗鲁的举动。
“司直若是清醒了,那我们就干正事去吧?”魏青疏眉峰一拧,心中有些拿捏不定。
虽说此人本就与这案子有所牵扯,但清平司只派他这样一个性情古怪之人前来,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些。
罢了,这些文弱书生本就靠不住,否则朝廷也不会特地下令,要出动捧日军来协同查案了。
只见魏青疏左手微扬,在空中轻轻一挥,唰唰两声,目不斜视的将士们便齐齐地转过面来,朝着瓦舍的方向迅速左右张开了去。范晏兮瘦弱的身形在兵卒们的长阵冲撞下左摇右晃,很快就淹没影了。
“捧日军奉命搜查,开门!”身后副将一声高唤,让里头屏息严待的姚芳吓得整个人往后一仰,冷不丁儿地跌坐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大门却已被人一脚踹开了。
“你就是舍主姚芳?”魏青疏抬步走入了瓦舍前院,只见周围高矮彩棚参差,多设勾栏雅座,大的象棚可容二三百人,小的亦可坐得下四五十。
姚芳赶紧俯跪在地,颤颤巍巍道了句是,却大着胆子拿余光去瞥这将军腰间的符节。
魏青疏一入院,身后的将士便及时张好了自带的胡床。魏青疏撩开蔽膝,往那胡床上一坐,抽出了腰间的马鞭拿捏在手中把玩起来。
“姚舍主别紧张,我今日前来只有几句话,想与姚舍主问个清楚明白。”魏青疏对着身后的将士使了个眼色,将士轻轻点头,招呼着两队精兵在瓦舍中里里外外搜查起来。
“将军请说,小人必当知无不言。”姚芳心中忐忑,面上却是装得坦荡。
魏青疏微扬着下巴睥睨着伏在地上的人,等将他额头间瞧出些虚汗来了,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问,“金明池那日,姚舍主这里逃了一名歌姬,名叫马素素,是也不是?”
“是……是……”
“她逃走后,你找到了伍肖泗和黄崇歆二人,要求他们出动建安卫帮你寻人,可有这事儿?”
“这……这……”姚芳不知伍肖泗和黄崇歆已被收押在监,一时也不敢反驳,只怕是多说多错,更没敢提那一百两银子的事儿。
“后来大约酉时三刻,人抓到了,他们又邀你去落雁楼认人,你见了人,一言敲定那是马素素。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确定那个女子就是马素素?”
姚芳听到此时,已是胆战心惊。他当日不过是为了保住苏墨笙这颗摇钱树才胡乱认了人,可如今显然他的谎言被识穿了。他又该怎么答这话?说自己认错了还是干脆把苏墨笙给供出来?
看对方这阵仗,又不像是为了马素素私逃一事儿而来的。金明池那日,临水殿走水,辽人行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几乎闹得满城皆知。可任凭姚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里头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联。
“姚舍主可想清楚了再说,若是再说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魏青疏的威胁显然起了作用,只见那姚芳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他磕了个响头,“将军饶命啊,当时灯光昏暗,我又心绪不宁……兴许,兴许是这般才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你倒变得快。那姚舍主可又知道,那晚你认错的女子是谁?”
姚芳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了魏青疏一眼,只见他勾起一边嘴角,冷笑着等着自己的答案,一颗心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小的……小的,不知……”
“不知?不知你也敢乱认?”魏青疏站起了身来,捏着马鞭在他身旁踱了半圈,凭空抽出一声炸响,“那我来告诉你,那晚你认作马素素的女子乃是李相府上的千金,李秀云。”
姚芳闻言浑身一个猛颤,继而啪嗒一下瘫倒在地。
“当日李秀云被辽人所绑,好不容易逃得了贼手,却又落入了伍肖泗和黄崇歆手中。就是因为你的一个错认,差点就让那些辽人得了手,行刺了官家。”
“这等罪责……姚舍主可担当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