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便发现我了?”谢怀轻轻一笑:“自你出了院门开始。”他微微一顿,语气带了些从未有过的莫名情愫:“与闻涿彻夜交谈,怎么出来却心思这样沉,看来闻家少爷为难了你。”姜婵有些奇怪,却并不是奇怪他为何知晓这么多。南海之行中,谢怀修为是最高的,他作为此次讲学的领队,自然神识遍布。她奇怪的是,“我们昨日才相熟,怎么今日你就说这些了?”姜婵直爽,向来是有了疑问便说,未曾顾忌过什么。而听闻她话的谢怀却是一怔,然后便知自己失言,拧紧了眉头,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样失控。在发觉她在偷看自己时使了门派中花样最好看的几招,需要琢磨的心决丝毫未管,末了还破天荒地邀请一起用膳。眼下说出这句话,谢怀唇角抿紧,半晌才喑哑说出一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见他这般神情,姜婵深深望了他一眼,继而失笑:“我又未曾怪你,只是你今日过于熟络,与往日不同感到稀奇罢了。”姜婵抬起脸望着他,认真地笑着说:“我们当然是朋友。”见她在日光下白皙透亮的脸颊,谢怀莫名又想起那封带着香味的信笺,突兀咳嗽一声,带着她往屋内走去,耳尖悄然升起三分热意。今日的药膳是雪山深处的幽兰玉芝炖百合,味道清淡淡的,咽下时口舌却回味出津津的甜。姜婵很久没有吃这样名贵的仙药了,也觉得好吃,但这段时间让她变得警惕克制,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她望着谢怀的动作,当配起芝兰玉树的形容,明明是一样的药膳,却觉得在他手中玉芝都显得更加润泽珍贵。谢怀见她停了动作望着自己:“不合胃口?”姜婵摇摇头,也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撑着下颚,直盯盯地看他用膳。谢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停顿一会才颇有深意说了一句:“你这两日性情变了许多。”二人之间氛围静和,屋外渐渐有嘈杂的声响。早起训练的同僚带着汗水的欢声笑语,院中几位杂役干活时的私语,再就是冬寒已过,宿在窗外桃花枝头的雀鸟叽叽。姜婵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放松,一时之间有些困顿,在温柔的春风之中,意识在不知不觉地沉沉下坠。恍惚之间,她闻到了潮湿的海浪腥咸的味道,清楚地感知自己年幼时赤脚踩在沙滩上的绵软感觉,化成青龙时在云雾之中穿梭……突然出现的记忆开始慢慢大面积的覆盖,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来势汹汹地试图将姜婵的过往全部覆盖。倏地,腰间一烫,一股灼热径直通过衣裙燎痛她的皮肤,姜婵猛地清醒,记忆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消失殆尽。她面色苍白地坐起,想起刚才的放松一阵止不住的后怕,她顶着一头细密的汗抬眼望去,与站在身边的谢怀面面相觑。谢怀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将正欲脱下的外袍若无其事地穿回去:“你一夜未睡,我替你请一天假,回去休息一日吧。”“我睡了多久?”见她声音有些哑,脸色也不太好,谢怀皱皱眉:“没多久,不过半炷香罢了,你还好吧?”姜婵摇摇头,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站了起来。她再也不敢松懈,也不敢再在谢怀身边停留,匆匆说了一句:“抱歉,我先回了。”刚走出院门,又回头道:“也不必替我请假,我没什么,一会儿见。”谢怀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向她瘦削却挺拔的身影,目光深处有些疑惑。姜婵还未走到自己的院子便有些撑不住,猛然的清醒让她精神一阵的钝痛。她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从衣裙中掏出系在腰间的玉佩。碧莹澄澈,小巧圆润,下端系着闪着细碎亮光的青色穗子,煞是好看贵重。方才也正是这个玉佩发烫,唤醒了她。姜婵指尖摩梭这块触手升温的玉,眸底晦暗。“谢谢。”她轻声说。南海族群繁盛,但真正拥有纯种青龙血脉的,如今也仅有桑昭,与其母亲南海之主。岛主不问世事多年,岛中繁杂事务皆由其近属代为管理。明日就要进闻涿口中的古城进行最后的试炼,今日一定会说一些重要的事情,这也是姜婵强忍着不适也要坚持到场的缘故。本以为今日会见着桑昭的母亲,毕竟试炼一事重大,关乎修仙界未来的少年汇聚于此。然而姜婵抬眼望去,站在台上的是位儒雅有礼的男子,穿着一袭长衫,嘴边总是挂着一幅体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