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忆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小时候听到暖暖爷爷和自己爷爷讲,也没想到要问。
可能因为自己是女孩,听这些,大多是目瞪口呆、钦佩不已,不会追问这种细节。男人的话,如果听到应该会更自豪,更热血一些。比如……
她的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背包上,无意识地划着。
季成阳。
……
临走前,老人家委托她寻找自己的恋人。那是他在黄埔军校毕业后,短暂相逢相爱,后又被战争分开的少女。在前几个受访者里,都有一些特别简单的理想化的要求,比如想找战友,想找弟弟,这还是第一个要找恋人的。
经过炮火战场,经过建国,经过改革开放,一直到今天。
那些人,还活着吗?
“那时候,”老人家拍拍心脏,“有些理想,就离开她,一走,就再没见过。让我回到二十几岁,我肯定还会做那种选择,但也一定还会觉得对不起她。我啊,活了九十几年,什么没见过,住什么样的房子不是住,可就放不下她,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早死在建国前了。”
老人家继续感慨:“走得早也好,少受罪,能活到现在……才是真不容易。”
纪忆的心神,却已经陷入另外的一段记忆。
她想到自己手机上他的短信:我过几天去南京,想要和你见个面。
她一直都没回复。
那天他说了很多她没想到的话,让她越来越怕见他,在季成阳说出“我很爱你,从没变过,一直不会变”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很怕,
无论是相信他去爱他,还是躲开他,她都怕这次的选择会错。
可听到老人家这番话,她会更怕。
怕时间飞逝,转眼就不再有机会,连再见到的机会都没有了。
之后几天,她让自己越来越忙,去采访、收集资料。
同行的记者都嘲笑她,不知道新观察的主编给她多少工资,这种明显来消遣旅游的公差,就这么让她浪费了。
这天结束采访,回到南京市区。
路途不远,却是一路从晴天开进了大雨滂沱。
她走进酒店时,很多人站在门口,或者大厅,都在等着出去吃晚饭。她戴着耳塞,听着歌,一路低头从人群中走过,想要先回房间,再思考怎么解决晚饭问题。可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直到看到,同来这次活动的同行都在大厅左侧,闲聊着。
而当中的那个人,不太说话,或者她在远处静看着那里的时候,他根本没说过话。
那些她的前辈,很多都是他曾经的同行好友。
多年未见,总有话说,时事政治,闲话叙旧……
黑色的长沙发,围着玻璃台子,足足有一圈。
那一圈坐满了人。
他的身体因为沙发的软绵而沉入其中,去倾听身边人说话,整个人安静的,像是不属于这个空间。她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强迫症一样在脑子里搜寻着,渐渐记起,在他脑肿瘤失明的时候,面对着电视台的那个女主播,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那时二十五岁,她尚未成年,崇拜他,觉得这样的安静很吸引人,很有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现在,他三十二岁,她不到二十四岁。
仍旧差了那么多年。
纪忆手轻握住背包的带子。
看了会儿,就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她洗了个热水澡,等看从浴室出来发现手机有他的来电,才知道他打自己电话的时间已经是半小时以前。她握着手机,大脑放空地休息了会儿,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输入了一行字:我刚刚去洗澡了,如果你来了南京,我们可以见一面。你在哪里?
她拿着手机,迟迟没有发出去。
简讯送出去,就要真的,面对他,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