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俏皮一笑:“好哇你,竟从我们龟兹偷学了不少东西去!“
二人正说话着,十岁上的刀奴儿刚从学堂放学回来,一路玩雪,湿了鞋袜却浑然不觉,待回了家中才觉得手脚冰凉,一会嚷着要换衣服,一会嚷着要喝羊汤,原本安静恬然的小院自他一回来,便像是锣鼓喧天一样的热闹,吵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阿乐哭笑不得,只得抽身和嫲嫲一起先安顿了孩子再说。
待到三更时分,小院才重归寂静。
雪洋洋洒洒下了一日,在月上梅梢时停了下来,银辉盛放,暗香浮动,世间一片琼瑶美影。
梅树下的红泥小火炉早已熄灭,唯留雪一样的残灰。
阿乐看王维的禅室里还亮着灯,便轻轻起身,再为火炉换上热炭,温上美酒。
一件轻软的狐皮大耄轻轻覆在了她肩膀上:“阿乐……你忙了一天,快去睡吧!“
阿乐回身,是王维略着歉意的脸。
他看了看院中景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以后……初雪之夜,你不必再帮我弄这些了……“
她一怔,直起了腰,看着他的眼睛,莞尔一笑:“谁说这是为了你?我也想在这梅树下,闻着花香,喝着美酒,不行吗?“
说着,她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耄,坐在廊下,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年近三十的阿乐,此时仍是一副俏皮的少女模样,浓密的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坠马髻,只别了一支玉簪;身上裹着大耄,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眉目深邃的俏脸,在月色下犹为动人。
王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只得陪她坐下。
阿乐不管他,乐滋滋地喝了一口温得刚好的酒,眯着眼道:“怪不得你每年都要如此……果真享受!……以前,你常和阿宛一起喝酒吗?”
这个名字,只让他端起酒壶的手微微停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面色平和,轻道:“不经常……她喝酒容易醉……醉了,就就爱发酒疯……”
一酡红晕突然在他脸上烧起,大概是想起了什么。
阿乐只当没看到,又道:“……最近,有她的消息吗?”
王维摇头:“前些时候收到公孙娘的信,她有听西域来的商人说,这些年库车城里开了一间月下书院,免费教西域人中原的诗书礼义,琴棋书画,甚至还有剑术……她猜呀,这个月下书院,大概就是阿宛开的……”
他苦笑一声:”三年前,岐王来信,说宋王李成器在岐州薨逝,临终前唤来了裴迪,暗中安排他从凉州城去库车城里的安西都护府当副将去了……我想,阿宛定是在库车……”
阿乐神色黯然,低头不语。
阿宛,阿宛从此便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看王维亦神色黯淡,她又故作轻松地笑了出来:“好家伙……若这两人又聚到了一起,库车城要鸡飞狗跳了……怕是要把西域的孩子们都带坏了!”
王维闻言也笑了,他想象着阿宛教导那些孩子们读书识字的样子,心中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