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沈母行医多年,待人接物一向和气,便是遇见再蛮横再刁钻的病患,也鲜见怒意,今朝乍听闻自家幼子所言,却忽变了脸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知微束手呆在一旁,只当是母亲生了自己的气,便有些委屈地低着头,不知自己今番做错了甚么。
见状,沈母暗叹一口气,又扯出一点笑意,将他拉至身前,复柔声道:“为娘没有生气。”
沈知微闻言,眼前一亮,仰头笑道:“娘真的没生气?”
“嗯。但你要记着,你爹已经死了,不在漠北,也不在这世间的任何其他地方。但就算是只有为娘一个,也可以好好地把知微养育成材。”
沈知微闻言,半懂不懂地点着头,虽当下满腹疑惑,但孩童一向天真无邪,转眼便将此事抛在脑后,扯着竹蜻蜓,自去一旁玩耍了。
那孩童走后,苏怀钰便拄着下巴,打眼看着那位夫人,但只觉这人长得面善眼熟,竟好似一位多年不得相见的故人。
一时之间,却不觉早已深陷梦魇之中,忘了归途,不知来路,难以自拔。
正当那苏小世子兀自沉溺经年旧梦之际,庭外枇杷树上一片俏皮的嫩叶,却借着股春风,顺着尚未阖严的窗缝钻入房内,呼啦一声盖在了他的眉心之处。
苏怀钰乍觉一阵凉意沁人心脾,便不觉梦醒。
睡眼惺忪间,又往周遭瞥去,忽觉自己似乎身至一农舍中,四下摆设虽稍显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
他闻着徜徉于鼻尖久未消散的药味,打眼往窗外遥望,只见那青瓦屋檐下,秦准正与一老者沐风饮茶,却不知在说些甚么。
见状,苏怀钰心下一宽,心道虽不知眼下究竟何处,但有秦准在侧,想应不至于害了自己性命,思及此处,便捏着那片嫩叶,复又沉沉睡去,恍若倦鸟归林。
那缕春风见苏怀钰又已熟睡如斯,便悠然叹了口气,又轻飘飘起了身,去往门外秦大人那处捉弄。
秦大人今日原已飞鸽与疾风传过了信,眼下得了空,本在屋檐下与葛老对坐闲谈。
他捏着手中玉佩,暗道美玉本来娇弱,沈知微的这一块玉佩却不知用何材质打磨而成,经此一番折腾,竟只隐隐裂了条微不可见的缝隙。秦准轻轻抚着那处裂纹,暗自出神,一时没了言语。又因抬眸望见庭下枇杷树长得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便慢慢想起两日前遭贼人围堵,于坠崖之际发生的一桩奇事。
那日原是他乍见秦府管家,一时情急,便只身追了出去,紧随而出的苏小世子又因忧心着自己的安危,不愿抛下他一人独身而去,二人便携手循迹向前。
谁料这一路果然有伏兵夹道,那些贼人准备充足,打斗间小世子遭了贼人一闷棍霎时晕了过去,便是秦准自己也身负重伤,便急忙抱起苏怀钰,往那来时的路上回撤。却不想竟因一时情急,于这深山老林里迷了路。
待到他再度抬首之时,原已是前有追兵,后至悬崖,竟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
秦准回头因见那悬崖看着虽险,其实却并不高绝,面对着眼前森然敌兵,他暗自思量须臾,毅然弃了杀出一条血路的莽夫之举,紧抱着已昏迷的苏怀钰,一路徒手攀着崖壁上的凸石树干谨慎而下。
但向时秦准与贼人厮杀缠斗之际,他本于背上遭人砍了一刀,情急之下未曾来得及包扎,又兼已在那悬崖峭壁底下不知攀爬了多久,失血过多,早已精疲力竭,意识朦胧间,不觉便脱了手,自那崖上凌空而落。
一时间,激得秦准心下一惊,紧紧护住怀里的小世子,只道今遭竟要命丧此无名山冈。
正懊恼间,却忽觉一棵树将他二人托了一托,减缓了些许冲力,这才不至伤及肺腑,只是受了些许皮外擦伤,又幸得此处农舍的葛氏夫妇所救,便都是后话了。
是了,任京中那些贵胄抓破脑袋,也一定想不到,这南郊悬崖不仅不甚陡峭高绝,崖下竟还住着一户人家,庭下还栽着株参天的枇杷树,还刚巧就栽在他们坠崖落地之处,堪堪护住了秦苏二人的性命。
思及此处,秦准笑了一声,暗道从前只是听闻世事无常,今遭竟真让自己碰上了这等奇人异事。举目又见那树一派生机勃勃之气,似是被人精心培育多年,因问道:“而今我二人得以性命无忧,不仅要仰仗您夫妇二人善心援手,原是还多亏了这棵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