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莫名松了口气,盖上锅盖“斯南也跟你说了?”
“嗯,”顾东文咯嘣咯嘣地咬着螃蟹腿,“斯江心思重,她向来听得进你的劝,你好好跟她说,让她别受影响,该干嘛干嘛,申请表好好地弄,等出了国,一百样跟伊没关系了。反正她爸爸也没尽过什么屁责任。不出国也没关系,跟你读交大去,好好上学上班,爷娘的事让爷娘私噶解决。(爸妈的事让爸妈自己解决。)”
“她出去了,人还没回来。”景生盯着灶火应了一句。
顾东文抻长脖子往外张了张“说曹操曹操到,回来了。”他端上螃蟹和姜醋碟子就走,边走边喊“切哈啦,切哈啦。(吃蟹啦,吃蟹啦。)”
楼上脚步声立刻纷乱起来。
景生坐在小矮凳上盯着蒸锅下的火焰,耳尖热腾腾地发烧,出了一身的汗。
斯江一看脚踏车上自己的书包不见了,轻轻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吸了口气挺挺胸膛,向斯南借了一热水瓶的勇气,呼哧呼哧深呼吸两口。很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对了。
“阿哥辛苦,吾回来了。”斯江迈进门,招呼了一声,立刻目不斜视地蹿上了楼梯。
景生的头低了低,想若无其事地应一句,嘴巴张了张,身后已经只剩下楼梯咚咚咚的声音。他站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退回三步,揭开锅盖,螃蟹壳已经红彤彤,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烫。
顾东文开了两瓶啤酒一瓶黄酒。
顾阿婆自己斟了一小盅白酒,叮嘱斯南“你不要吃醉啊,你弟弟上次唱了一个钟头的西游记,听得我和你阿娘累死了。”
斯好吮了一嘴的蟹黄,疑惑地问“是我唱,应该我累,外婆你和阿娘累什么啊?”
顾阿婆抿了一口酒“呵呵,你一边唱一边脱衣裳,脱一件阿娘捡一件,你脱起来容易,不知道帮你个小把戏穿衣裳有多少吃力!我们两个小脚老太婆,楼上楼下地追你,能不累吗?”
“那你们不要追他好了,随便他脱!”斯南不以为然地举起一杯啤酒和顾东文碰了碰杯“脱光了冻着了活该!最好让他光屁股在弄堂里跑一圈,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喝醉。”
斯好不敢得罪斯南,只好嘟着嘴闷头吃螃蟹。
顾阿婆哈哈笑“好,下次就按南南说的办,随便他赤屁股被人看光了去。”
斯好不乐意了“看的人都要长偷针眼!”
顾东文也笑了“小胖子才不怕,他是男的,被人看只卵,他又不吃亏,哈哈哈哈。”
斯好气得嚷嚷,差点哭出来了“亏的!亏的!我亏大了!”
顾阿婆笑骂儿子“放你的屁!囡囡和南南都是大姑娘了,你还喝几口马尿就胡说八道!不要脸!”
斯南看着斯好没心没肺地笑哈哈。
做贼的难免心虚。听到“脱光了”、“赤屁股”“看光”这些敏感词语,斯江下意识地就瞄了瞄身旁的景生,明明已经近视三百度了,也没戴眼镜,偏偏看得清清楚楚,景生的耳朵红得发紫。
察觉到斯江的视线,景生拆螃蟹的手一停,咳嗽了两声后,举起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好了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说了。说说摊头生意,还有大嬢嬢那边怎么样?”
顾东文把剩下的半杯黄酒一口气下了肚,叹了口气“生意还可以,就是肖为民只赤佬又进去了。”
“啊?”斯江一愣“他不是戒了吗?”
“黄赌毒,要戒断很难的。”景生补了一句。
顾东文点点头“他是春节过后出来的,我叫他还来帮忙,他死也不肯,到处找工作,三十几岁的人,初中文凭,档案里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哪里找得到单位?”
顾阿婆叹了口气“所以人呢,真的一步也不好走错,一步错步步错,再想回头就难了。”
斯江想到父亲,真是应了外婆这话,心里难受起来,默默低下了头。
一堆螃蟹肉被夹进她碗里。
景生收回筷子问斯南“你夜里想去外滩看灯伐?”
斯南看向斯江“阿姐,侬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