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吃痛,险些摔下树来,摄影机幸亏挂在脖子上,不然还不跌得稀巴烂,他像只猢狲一样爬下树,窜几窜,消失在黑暗中。
连环一口气还未消,他憎恨那辆明目张胆地停在路旁的红色跑车。
他把手心中仅余一块较大的石头朝它摔过去,没想到车头玻璃应声而裂。
连环有种痛快的感觉,随后又害怕,他是这样的人吗?因破坏而生快感是最危险的事,香家的事与姓连的他又有什么关系,何用他在这里展露悲与怒。
连环拔足飞奔回工人宿舍。
他坐在阿紫常坐的那块大石上良久良久,直到连嫂出来唤他。
天一蒙亮,连环便跳起身来,掬把清水洗脸,即刻跑出去。第二章红色跑车已经开走,他略觉心安。
一转身,看见香夫人站在他面前,连环吓一跳,随即涨红面孔。
香夫人浑然不觉连环的尴尬相,只是说:“昨日真难为你了。”
成年人真厉害,一点不动声色。
她转身回屋,一半身子已经进门,才转头问:“昨夜你可有听见什么?”
连环先是沉默,过一会儿才答:“昨夜我们很早就睡了,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香夫人轻快地答:“没有事。”
连环发觉他说谎说得与香夫人一般差。
谎言,不是用来欺骗对方,而是用来欺骗自己的吧。
下午,连环不管是过时还是过节,私自到医院去探访阿紫。
轻轻推开门,看见小女孩呆呆坐在床上看电视动画片,一脸的寂寥凄清。
连环敲敲门,引起她注意。
阿紫反应奇快,即时转过头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见连环,无限欢欣,“你!”
连环觉得阿紫该刹那的神情同她母亲像得不能再像。
连环压抑着复杂的心情,过去问阿紫:“你好吗?”
阿紫忽然泪盈于睫,接着豆大的眼泪纷纷滚下脸庞,她搭住连环的肩膀,开始饮泣。
她可是知道了?不不,她怎么会知道,不可能。
那么,她可是有第六感觉,意味到有大事将要发生,因而悲切?孩子们的感觉一向比大人灵敏。
连环发觉阿紫的热度已经减退,手心凉凉,他拿自己的手与阿紫的手相比,她的是真正的小手,连环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进他的拳头里。
他愿意全力保护她,但是他没有能力。
在命运大神面前,他可能比她还要渺小。
连环低声说:“我得走了,家里等我。”
阿紫懂事地轻轻点头。
连环怕碰到人,他不喜讲话,更怕解释,世上最虚伪的便是人言,能维持缄默,他便尽量争取。
他走得快,刚步下楼梯转角,电梯门打开,看到香夫人婀娜地走出来,相差不过几分钟。
连环记得最清楚,她穿着件玫瑰紫色长大衣,映得肤光如雪,独自一个人,也含着笑,双目迷茫,有鬼影幢幢,明明欢喜,一会儿又悲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