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从不曾懂他。
福康安心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为他的不知自爱为他与他如今的相对黯然!&ldo;你还不知‐‐&rdo;
&ldo;福公爷。&rdo;和珅竟自己迈前了一步,贴着福康安站定了,近地几乎呼吸相闻。他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打断他的话,&ldo;你我,都已非旧日身份了‐‐我是朝廷堂堂正正的三品命官,你再动手前,想想你的富察氏。&rdo;
和珅的脸在宫灯昏黄的柔光下有些不切实际的虚无,但话语中的冰冷决绝和威胁却让福康安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还在抱什么幻想,和珅变了‐‐早就变了!从他决意放弃他,去追求他一世为臣的梦开始!
&ldo;和珅。&rdo;他咬牙切齿地笑,为他眼中的嘲弄‐‐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捏着他的肩膀,用力地将他搡退到墙根,福康安逼近了他,居高临下地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之间,&ldo;现在的你,威胁我还远远不够格。&rdo;
依然是这种不可一世的骄横。和珅痛苦地在心里哀叹一声,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人能够如他这般天生的笃定自得‐‐仿佛能操纵万物?!
他憎恨这种他永生得不到的英才天纵!
他陡然睁眼,目光如电,如刃,如箭直she进福康安的双眼之中。
不许,不许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我!福康安只觉得脑中一热,捏着他的下巴就伏下头去‐‐他要他回到过去,回到只属于他的和珅!
&ldo;你敢吗?&rdo;和珅勾起了唇角,仿佛信手拈起他胸前的珊瑚朝珠把玩,声音轻柔却冷如飞雪凝霜,&ldo;在此地,在此刻‐‐你‐‐堂堂大清帝国三等嘉勇公?&rdo;
福康安僵住了。
如遭电击地盯着他的朝珠‐‐这是他父亲的遗物,凝聚了整个富察家数代人执着的精魂!他缓缓地松开他,无力地垂下手,挫败地吐出一口气‐‐他,他甚至不能去看他此时的眼神!
从前的你不能,现在的你不敢,将来的你更加不愿!他,早该彻底地醒悟了。
轻轻地将那串浑圆璀璨的珊瑚朝珠放下,和珅温柔地抚平他官服上凌乱的褶皱,给他一个轻蔑的微笑:&ldo;懦夫。&rdo;
一瞬间,福康安心象被狠狠地剜出来一般,踉跄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和珅扬长而去,直到孤独而桀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宫巷尽头。
不,惟独是你,不能这么说我。福康安握紧了拳,脸上是一片骇人的狰狞:我会让你明白‐‐总有一天!
&ldo;主子……&rdo;一个俊俏少年直等到福康安也走出神武门不见人影了,才探出头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ldo;这,这是闹地哪一出啊……&rdo;
边上一个倚墙而立的少年微微地扯了扯嘴角:&ldo;‐‐穆彰阿,你能想到咱们大清那个威名赫赫战无不胜的嘉勇公,也会有如此惨淡的表情?&rdo;
&ldo;十五爷,您可别和我兜圈子了!&rdo;穆彰阿正白旗出身,论年纪比永琰还小上两岁,却是天下头一号的鬼灵精,一双桃花眼时时刻刻都是扑散而出的灵动与算计,入宫不过一年已成了永琰身边最得宠信的侍卫和亲信,&ldo;我只是没想到这福康安会和和珅‐‐&rdo;
&ldo;这下可有地瞧了。&rdo;永琰别有深意的一笑,这宫中最致命的就是教人拿住了把柄,何况还是那俩人的把柄。打从他一出生起,紫禁城里给他最大压力的就不是象开屏孔雀一样四处炫耀交通朝臣的十一阿哥,而是他这个无时无刻都象罩顶乌云一样压地他喘不过气来的名义上的&ldo;表哥&rdo;!
自己的生母令贵妃魏佳氏自乾隆二十年诞下皇十四子永璐之后一路扶摇直上,赫赫扬扬,人人都道是二十年来圣宠不衰,封了贵人封嫔妃再封贵妃是乾隆爷心尖上的人‐‐可他从不曾忘记,自己的亲哥哥永璐八岁时候患了热病早殇,额娘在储秀宫中抚尸哭地肝肠寸断却依旧挺着脊梁坚持等皇上亲来恩恤追封‐‐这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滴漏至天明,皇上都没有来,他陪着额娘在阴惨惨的停尸间里直跪了一夜,直到次日才知道那天正是福康安的生日,皇帝微服去了傅公府,&ldo;君臣同乐&rdo;去了,当场赐封年仅十一岁的福康安为三等御前侍卫赏穿黄马褂开大清不二先例!额娘低头沉默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抬头起来已是半点泪痕不见。她吩咐重赏了报信的小太监,而后拉着永琰的手只说了一句:&ldo;你虽然贵为皇子,但在你皇阿玛心中连那个人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你要记住了,没把他除了,即便你将来贵为天子,也必定寝食难安!&rdo;
那时的他还小,并不能理解他额娘所说的话,只是诧异地看着她重匀脂粉,将所有的啼泪纵横化做温柔婉约的笑,再出宫去迎接皇阿玛迟来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