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追!&rdo;只沉吟片刻,福康安便断然道,&ldo;犯我大清国威者,虽远必诛!&rdo;
&ldo;大帅英明!&rdo;众人纷纷跪下,喊声震天,一片振奋鼓噪的狂喜!
而也惟有此刻,他还能感受到自己血脉中依然存在的的沸腾的热度。
之后的战争便转入了廓尔喀境内。清军丢弃辎重兵行险着,一路穷追不舍,自喜马拉雅山麓挺进廓尔喀境内,转战深入敌境七百里,六战六捷,先后杀敌近万人。最后清军进至廓尔喀都城阳布(2),廓尔喀人被迫退守城中,已是再无后路,顷刻间就要亡国灭种。廓尔喀国王三次遣使议和,言永不敢再犯边界,福康安看毕国书,将那求和信一把火炬了,谓来使曰:&ldo;从你们胆敢加兵西藏起就永无全身而退之日!&rdo;
消息传回阳布,举国痛哭,以为城破国亡之日不远矣,对引祸而来的确朱嘉措恨之入骨,廓尔喀国王别无他法,只得处死确朱嘉措以平民愤,同时集结物资动员全军以为背水一战。也亏得廓尔喀族命不该觉,就在两军即将交战之时,参将斐英阿久来不满前锋略阵之功须归和琳,不听建制,擅自发兵攻城,不料误中埋伏,两千清军被三千余名破釜沉舟的廓尔喀军包了饺子,福康安惊闻此变,领兵掩杀出救,于乱军之中误中流矢,臂伤血披,淋漓难止,参将斐英阿力竭阵亡,死时连中八箭兀自屹立不倒怒发冲冠,也不枉英雄之称。
福康安最终抢回斐英阿的尸体,终究不忍追究其不听号令之罪而将他风光大葬,然军心士气从来是一鼓盛,再而衰,三而竭,战无不胜的清军受此一败如兜头给众将士淋上一头冷水,加之他们孤军深入千里,阳布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不免低迷起来。此时廓尔喀乘胜请降,廓尔喀国王投降,并将确朱嘉措的尸骨、妻小及掠去的扎什伦布寺所有财物一并送至福康安军前,除表示永不敢犯边界,还向大清称臣自为属国,许诺五年一贡。
天已经渐渐寒了,北风吹过脸颊就如刀割一般,箭伤未愈的福康安明白雪季将至,一旦大雪封山大军就更是进退维谷,但他在战场上从来不知退缩永远不留后患,况且手中兵力依然占有优势,若有一战,则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游移之中和琳进言,廓尔喀人已经被打断了脊梁有生之年绝不敢再有异动,久拖未必是福,稳定西藏局势要紧,劝福康安效康熙朝&ldo;尼布楚&rdo;故事,罢兵东撤。
福康安思前想后,最终长叹一声,接受议和,下令全军撤回西藏‐‐
他毕竟老了,已不能再复当年的意气用事。
福康安回到拉萨,开始着手整饬西藏事务,先是惩办叛国的十世活佛确朱嘉措,包围了噶玛噶举教派的主寺羊八井寺,查抄下令该系所有财产,强令寺中所有喇嘛改信黄教,并以确朱嘉措客死异乡并有重罪为由,下令废止噶玛噶举系活佛转世,从此历史悠久的噶玛噶举红帽系在西藏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重返拉萨的七世班禅特特为纪念此次西藏反击战而在大昭寺立&ldo;大昭纪功碑&rdo;,以为福康安乃至乾隆记功表德。
为西藏长治久安计,福康安又与班禅达赖并僧俗贵族于布达拉宫商议起糙《西藏钦定二十九条章程》,开创了流传后世的金瓶掣签制度,并首次规定驻藏大臣在西藏有与班禅达赖同等的权利,所有大型法会仪式包括转世灵童活佛坐床等都须有驻藏大臣列席参与,大大加强了王朝对西藏的控制力度,而接收西藏善后工作的首任驻藏大臣便是和琳。
福康安批着棠黑色的锦貂披风,缓缓跨进了大昭寺的主殿,相比起红山上巍峨壮阔的布达拉宫,这座比拉萨城历史还要久远的大昭寺更令他心折。
他是一个人来的,抬头看向香烟萦绕间越发宝相庄严的佛像,他不觉有些痴了‐‐他这辈子从来就不信仰这些虚无飘渺的宗教,甚至从来认为宗教不过是人与人一场又一场权力纷争的幌子‐‐自己的母亲信了整整三十年的佛教,又何曾真地堪破红尘舍身取义。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收敛起曾经满不在乎的离经叛道,也不知因为此时心态,满殿苏香,还是因为这座相传乃唐朝文臣公主入藏带来的释加摩尼十二岁等身相经过开光真有那佛法无边,这个时候,在这雪域高原之颠,他对着佛像,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一旁供奉清扫的喇嘛却仿佛不知这个英武的男人就是近来在拉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福大帅,依旧浑浑噩噩地自干自活,长眉掩处,那双目中竟有一种大彻大悟般的洞达涵义。
福康安行毕了礼从蒲团上起身,却不愿就走,反转到殿后,徐徐回望蓝天白云下琉璃金瓦敷朱墙垣,那一片圣洁而威严的静谧,仿佛嗅上一口此处的空气,人都会就此立地成佛。
无怪乎这片纯净的土地上那么多人会相信佛,相信来世前生,相信因果循环。
他转进偏殿,在这难得的闲暇中细看墙上的唐卡,从当年松赞干布白羊驮土始建大昭寺到历代活佛法相‐‐
&ldo;大帅。&rdo;
他直起身子,转过身去,却见和琳穿着官袍顶戴齐整地躬身立在身后。&ldo;呵……&rdo;他轻声一笑:&ldo;难为你找到这来。你才刚做了驻藏大臣,相必多的事要忙。&rdo;
&ldo;大帅。京城有旨来,即刻就要到的。&rdo;
恩恩。福康安点头敷衍着,却还在漫步细看,忽而停住了脚步。和琳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此刻正低着头,也是心思泉涌。他跟了福康安快有十年了,这些年岁里,他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他回京与大哥相聚的时间要长的多。
曾几何时,他发现他常常无意识地对着他的侧影发怔,常常在庆功宴酒之后孤独地在帐外呆立,那目光空空荡荡的,仿佛已经飘向了千里之外的‐‐紫禁城……
是的,紫禁城。
&ldo;……大帅……臂上伤可还疼?&rdo;
福康安回过神来,微一摇头‐‐南征北战多年受伤不计其数,那一箭she来虽然凶险,血流如注,但好在未伤及脏腑:&ldo;过了大半个月,早就无碍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