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浩淼,沁凉入骨。
那寒意在周身流转,却稍稍浇灭了她心中的热潮,夜间冰冷的水不断从她口鼻中灌水,在密集的水泡下,她放纵自己沉入水底,然而突然有一只手伸向她的腰间,将她拦腰一抱,猛地朝上蹿去。
“哗啦”声中,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探出水面,又朝着岸边游去,直至攀上围石,将飘碧拖到了岸上,那人才颤抖着手揪着飘碧的衣领,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抖着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飘碧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狼狈的趴在地上不停的吐着湖水,“咳咳咳……”她不停咳着,咳的惊天动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才颤栗着身体转头看着月色下的人。
那人浑身湿漉漉的,薄薄的衣衫紧紧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脸色惨白如鬼,若非她明眸中含着怒火能灼亮人的眼,飘碧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专拖人入水的水鬼。
“为什么这么做?”扶疏俯身看向她,心中愤怒恐慌一下子攫了她的理智,让她恨不得再狠狠掌掴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若非我觉得有人在窥视,不放心跟出来看看,你是不是就想这么死了,啊?”
飘碧呆呆的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姐这么狼狈,长发湿成缕缕,头上还搭着几片水草,失了她一贯的冷静,却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她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直到这刻她才觉得心酸委屈,才觉得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扶疏十分了解她,若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绝不会自寻短见。
如今见她只知抱着自己大哭,扶疏心中痛苦惊慌,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个一直发抖的身体,猛地咬咬牙,费力将她搀扶着抱了起来,她沉默着将飘碧往回拖,飘碧踉跄着被她拽着,抵达慈宁宫时,那守门的小太监惊的面色大变,连声音都变了,“扶……扶疏……”
扶疏冲他摇摇头,要他噤声,自己却仍是将人往自己屋里拖。
两人弄出的动静虽小,可却瞒不过此间的主人,太后有心询问,终归还是按捺住了,命人守好了消息,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
将人弄到了自个屋中,扶疏沉着脸吩咐人提了热水沐浴,热水很快被送了过来,扶疏看着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低低叹了声,伸手便扯住她的衣衫要去解,却见本来尚算乖巧的人突然反抗起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扶疏心中咯噔一声,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看着那双含了水望过来的眼,那其中的委屈悲愤叫她心中一痛,忍不住狠狠闭了闭眼,她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低声道,“去洗澡。”
飘碧唯唯诺诺的应了声,踉跄着朝浴桶走去,扶疏见她走路都不利索,起身搀着她进了浴桶,然后,却是一个坐在热水中低声啜泣,一个怔怔发呆。
最后,飘碧哭累了,满心的悲苦在有人能依靠时骤然放松,坐在温热的水中竟睡了过去,听到身体滑入水中的声音,扶疏才猛然惊神,将人小心的从浴桶里拖了出来,伸手将她湿透了的衣衫扒了下来。
这一扒,她脑中的一根弦“铮”的一下,断了。
一时间脑中只闻嗡嗡声。
她紧紧攥着拳,指尖刺入掌心,她似是感觉不到痛意,片刻后才机械的拿起帕子替飘碧擦拭身体,用干净的衣衫慢慢将人裹了起来,就这么穿着湿透了的衣衫,呆呆站在床沿,盯着人看了一夜。
如此折腾一夜,扶疏不出意外的发起了高烧,但她随意给自己配了药喝了,却是同太后告了假,专门守着飘碧。
飘碧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脸烧的通红,身体不自觉的摩挲着床璧,口中还发出些细碎的声响,却并未醒来,扶疏一度以为她是发烧了,替她把了脉后才发现她的脉象十分奇怪,竟有几分中了厉害的淫毒之兆。
那脉象似是淫毒,又不像是书中记载的任何一种淫毒,纵是她翻遍各种书籍,都未有头绪。
“咳……”喉间一阵瘙痒,扶疏慌忙抬手成拳抵在口中,堵去了那咳嗽声,这才小心的配出了个方子,自己又去太医院请了药,自己煎了小心的喂给了飘碧。
飘碧是在第二日半夜才懵懂着睁开眼,她呆呆看着头顶陌生的青纱帐,一时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直到听到破碎的咳嗽声,她才猛然记起那晚自己跳水被小姐救了起来,这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跌撞着跳下床,便见着那个坐在书案边,边咳嗽边翻书的人。
“小姐……”她无声的张张嘴,想问问她是怎么了,却一时胆怯不敢上前,又怕连累她,便黯淡了眉眼悄悄朝门外走去。
“咳……你,你去哪儿……咳……”扶疏没想到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人就想偷偷走,她脸色一沉,压抑着喉间的痒意,冷道,“又想去找个……咳咳……找地方寻死吗?”
飘碧浑身一震,她眸间溢出泪水,抿着唇攥着拳,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扶疏心口一阵起伏,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狠狠扔下医书,将房门一关便要离去,却终归是担心房内的人,她走了几步后还是叹了口气,又转了回去,隔着一道门微微放柔了声音,“呆在房内,哪儿都不准去。”说罢还是不放心,又去了宝珠房里,轻柔了言语叮嘱宝珠帮自己看好飘碧。
宝珠十分喜欢飘碧,虽然懵懂不知看顾是什么意思,却是很乐意和飘碧“玩”。
看着蹦跳的去找飘碧的宝珠,扶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本要朝着乾清殿的脚步一滞,转而向着乐坊走去。
季白的院子里还是原先的摆设,扶疏规矩的站在院中,低声道,“季大人,扶疏求见。”
属于乐官季白的屋子有片刻的静谧,半晌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