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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总之，屈原虽采巫风，却非巫师（如闻一多等人所云）；虽亦卜筮，却不泥执（甚至与之抗衡弃置不顾）；虽谈鬼神，别有用心（神人共通，未尝单独崇拜）；虽称灵魂，独立不倚（形神分离自有看法，前所罕见）。就是说，他的宇宙观与人生观是开拓的、突破的、超人的、浪漫的，既不同于老、庄，也与孟、荀有异，纯乎其为屈原的。这种思想反映到辞赋上尤其如是。&ldo;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纪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rdo;（亦刘向、王逸语）这种说法虽然还不够明确，却基本上提出了问题：

1．主题思想：忠贞。爱国爱民尽己之谓忠，洁身自好守正不阿之谓贞，严格地说，两者是互为表里不可分割的。

2．肯定人物：善鸟香草，灵修美人，宓妃佚女，虬龙鸾凤（君、贤臣、君子）。

3．否定对象：恶禽臭物（谗佞），飘风云霓（小人）。

然而&ldo;依《诗》取兴、引类譬喻&rdo;的话，却是值得商榷的。《三百篇》中的草、木、虫、鱼、鸟、兽，确实只是起一个比（以此物比它物如《卫风?相鼠》：&ldo;相鼠有皮，人而无仪。&rdo;）兴（先言它物以引起所咏之词，如《周南?关睢）：&ldo;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do;）的作用。这里的美人香草恶禽臭物，其本身便是代表人物的，有的甚至得到充分的描写，如《橘颂》，从&ldo;后皇嘉树橘徕服兮&rdo;开篇，直至&ldo;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rdo;的结语，可以说作者赋予了&ldo;物性以人性&rdo;，也就是以&ldo;物德&rdo;为&ldo;人德&rdo;来自我写照的，最末一句已经点了题么：忠贞不二，清如夷、齐（宁可饿死，耻食周粟）。

他的爱国思想，尤以体现于《国殇》中的为最强烈最有代表性。它托迹于追悼阵亡将士，可是如火如荼地描写了车战的场面，杀敌致果为国捐躯的英雄们，殊死格斗，浩气长存：&ldo;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rdo;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的绝唱，&ldo;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rdo;（《离骚》）。神的实验，特别是此中关于&ldo;灵&rdo;与&ldo;魂、魄&rdo;的认定，王逸注曰：&ldo;言国殇既死之后，精神强壮，魂魄武毅，长为百鬼之雄杰也&rdo;。洪兴祖引《左传》补注曰：&ldo;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魂，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rdo;。孔颖达疏云：&ldo;人秉五常以生，感阴阳以灵，有身体之质名之曰形，有嘘吸之动谓之为气，气之灵者曰魄。既生魄矣，其内自有阳也，气之神者曰魂。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附形之灵，附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按今人谓之&ldo;本能&rdo;）；附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按今人谓之&ldo;后天习惯&rdo;，由学而能）；魄在于前，魂在于后，魄识少而神识多。人之生也，魄盛魂强，及其死也形销气灭。圣人缘生以事死，改生之魂曰神，改生之魄曰鬼，合鬼与神，教之至也。魂附于气，气又附形，形强则气强，形弱则气弱，魂以气强，魄以形强。&rdo;《淮南子》曰：&ldo;天气为魂，地气为魄。&rdo;高诱注云：&ldo;魂，人阳神；魄，人阴神也。&rdo;这说得不为无理，但屈原对于灵魂的&ldo;主观能动性&rdo;：认为它是激发的超凡的独立存在的妙用，没有点染出来。

如同对于鬼的看法一样，屈原不但不否定它存在，反而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惹人爱怜。如&ldo;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rdo;。注曰：&ldo;山鬼仿佛若人见于山之阿，薜荔兔丝皆无根缘物而生，山鬼亦淹忽无形，故衣之以为饰也。体含妙容，美目盼然，又好口齿而宜笑也。&rdo;五臣云：&ldo;山鬼美貌，既宜含视，又宜发笑。&rdo;补曰：&ldo;山鬼无形，其情状难知，故含睇宜笑以喻夸美，乘豹从??以譬猛烈，辛夷杜蘅以况芬芳，不一而足也。&rdo;按：美人媲君，《诗》有先例：&ldo;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rdo;（《邶风?简兮》），这是颂美文王的。&ldo;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do;（《卫风?硕人》），这都是刻画庄姜之美的，与虚拟的山鬼有异。倒是喜欢&ldo;齐谐志怪&rdo;的庄周，他那&ldo;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rdo;（《庄子?逍遥游》）的&ldo;神人&rdo;与此同类，都是抒发其超凡的心灵，自乐其美妙的形象的。盖&ldo;神者，申也，引出万物者也&rdo;（《说文》），&ldo;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rdo;（仝上）。其实&ldo;田&rdo;的大头，乃是古代舞人的面具（今之跳舞也有戴假面的么，尤其是跳神，如藏僧的驱魔）。&ldo;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rdo;（《论语?乡党》。按&ldo;傩&rdo;，字亦作&ldo;裼&rdo;，强鬼也，必驱除之，自孔子时而已然，不用说，扮演者应戴面具或涂鬼脸）。《荆楚岁时记》云：&ldo;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春秋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臊《御览》作魈）恶鬼。&rdo;按《神异经》云：&ldo;西方山中有人焉，其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则令人寒热，名曰山臊，以竹着火中烨扑有声，而山臊惊惮。&rdo;《元黄经》所谓&ldo;山猓鬼&rdo;也。&rdo;是则&ldo;山鬼&rdo;既丑而恶也，屈原却把它美化起来，说&ldo;山中人兮芳杜若，思公子兮徒离忧&rdo;，岂非别具慧心，奇文寿世。所以我们应该透视作者心灵深处的&ldo;忠贞&rdo;之美，念念不忘&ldo;君、国&rdo;。其它篇章里的&ldo;美人&rdo;都属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