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过忘川河后的第三天,洛白在恍惚中苏醒过来。他醒来的时候将将入夜,清月高悬,星辰不彰,夜色中浸着初秋薄薄的凉气。
一身疲态的牧徊坐在他床边的书桌上,就着朦胧的灯火执笔在白绢上不知在书写着什么。
洛白张开眼,望着低垂的帐顶。
这是一处僻静客栈,房屋老旧简陋,内饰朴素实用,他们在这等着遇刺后重整旗鼓而来的随行队伍。
牧徊写好了书信,取下腰间的佩环轻吁一声。劳燕破开夜色远远飞来,带起一阵起伏不定风声。他按照平时的样子将书信系好,向空中扬了扬双指。劳燕侧着头用一双晶亮的圆眼盯着他瞧,似是没有领命飞远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转头望向榻上的人,却不曾想,看到的却是一双半睁的眼睛。
这双眼已经三天没有睁开过了。
此刻,牧徊微微地怔愣了。
两人就这般无声地对视着,一个倚在窗边披着月辉,一个躺在榻上逆着枯灯。
劳燕喉中咕咕作响,而后便一个展翅,沉进了墨色深潭般的天幕中。
“醒了?”牧徊低低问道,许是三日没合眼,声音是掩不住的疲惫与喑哑。
“嗯。”洛白淡淡应道。这一声,薄如蝉翼,细若蚊蚋。
窗边人走到茶几边上,伸手探了探茶壶。
幸好,方才温好了茶备着。
翻过一个粗陶杯放好,给他倒了一杯暖茶。他重伤未愈又不眠不休三日,身体大抵支撑不住了,居然手指一乏,将茶壶落了下来,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他赶紧双手捧住茶壶,将它稳好,顾忌地回头虚望了洛白一眼。
榻上的洛白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虚弱地涣散着。
他局促地转过头,一手提着茶壶,一只手稳住另一只手的手腕。
平时不屑一顾的一个倒茶动作,如今却只能如此艰难地勉强完成。
思及此,牧徊不禁暗暗苦笑。
真是不济,不济至斯啊。
他将温茶递到洛白的唇边,一边谨慎地托着他的头,一边一滴滴地用杯子渡到他口中。
喝一杯茶,却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洛白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尚未尽退的伤疤,看着他布满血色的双眼,看着他眼下浓重的乌青,看着他下巴上参差的胡茬。
这是第二次吧,第二次看到他这个模样,上一次,是从乱葬岗找到自己的时候。
洛白浅浅地回忆了一遭。
是了,上次也就是这番悲惨的模样。
“舅舅。”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粗噶。
“嗯?”
“去歇歇吧。”
牧徊抬眼看他,伤痕满布的憔悴脸上忽而绽出了一丝静水粼波般美好的笑意,“嗯。”
得到回应的洛白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晌午。
牧徊信守承诺回房休息了,在房中守着的是起了个大早的夏梨。是时她正趴在茶几上打着盹儿,甚至还因为姿势过于委屈,发出了时有时无的细碎鼾声。
“哎呀呀,白公子醒了。”黑刃白刃拎着食盒推门而入,忽略正在酣睡的夏梨,一眼就瞧见了醒了的洛白。
“白刃,你去唤姑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