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想想,又开始摇头了,直道着:“除了那把作案枪支,膛线和子弹击锤痕迹吻合,没有其他东西,当年现场没有提取到指纹,而他们三个相同的地方是,都通铬烫的方式,把自己的指纹也销毁了,而且被劫的钱箱也没有下落,缺失的证据太多。”
“对。”方处长提醒道:“这件案子很敏感,如果证据不足,检察院肯定会打回来的。纪总队长,我们正在考虑,这个案子能不能以华登峰为主谋,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从他家搜出来的枪管、击锤,可是连结了全国数省的枪案,很快部里就要来人督导了。”
“那样的话,华登峰可就死得其所了。”纪震声音冷了,总队和省厅在这一点上无法达成一致,毕竟这件案子困绕了十几年,就上层也倾向于以枪支证据为由结案。想及此处纪震声音就更冷了,他盯着一桌证据道着:“就结案也得找到这个人是谁,否则高政委在下面万一和华登峰见面了,会被嗤笑的。”
说了句不是唯物主义的话,刺到方处长了,方处不敢吭声了,陈主任征询问着:“总队长,检测目标什么时候能有?”
“很快……在此之前,你们熟悉一下以前的报告,等找到证据,会在第一时间送到这儿。辛苦大家了。”纪震道了句,谦恭向这行技术人员表示的慰问,尔后匆匆离开。
要协调的事还有很多,各地闻风而来的同行,带着悬案来的,罪枭伏诛牵扯的案子可不止一起。还有津门方面不断来的同事,一个被击毙的歹徒,一个殉职的警察,牵动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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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时,机场,匆匆赶来的纪震和远道而来的一位大员会面了,孙启同。
来接人的是范承和、张如鹏,还有早一步到达的石景春石处长,身着便装的孙启同貌不其扬,让知悉此人履历的纪震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厅级大员会以私人的身份来吊唁一位普通的警察。
两人同乘一车,上车时孙启同有点悲戚,长嘘短叹着,看纪震不解,轻声解释着:“高铭算是我的老部下了,当年一起原始股诈骗案,我到刑警队挑人,挑的就是他和承和,当时他们一路追到了洛宁,我们有位同志被人袭击,失忆后流落到洛宁了。”
“您说的那位,我见识过了。”纪震道。
“哎对了,他人呢?”孙启同好奇问。
“还在追查这个案子关联的旧案,春晖路抢劫案,您应该有所耳闻吧?”纪震问道。
孙启同点头应着:“部里悬案资料里有,这起枪案有十七八年了吧?我了解的,应该就是昨天被你们击毙的这两个人吧?”
“对,作案的枪支找到一支,可惜当年现场提取的生物证据,却对不上号。”纪震道,这个阴差阳错恐怕就是华登峰也无从知道,现在的警务水平,想替罪都没那么容易。
“那就对了。”孙启同道。
“对了?”纪震没明白。
“对了……南征的性格倔,也有点偏执,他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算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孙启同道,大部分有点本事的,都不太听话,而且很不好指挥。
“得看放在什么环境下吧,这一次就是优点,他每刨出一点消息来,都耸人听闻,可每回都应验了,先是地下兵工厂,他比我们的线报还要早;后来津门枪案,他在中州就推测出来了;再之后,又推测凶手没有离开现场……要不是亲身经历,我得把他当成神经病啊。”纪震瞠然道,数数此人特异之处,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恰恰我们这个职业,可能不是太正常的人可以胜任的,我也一度放弃他,他被诊断出了人格识别性障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人格分裂,可我没想到,分裂后的他,比曾经单一的他,还要优秀。”孙启同道,不吝赞美之辞了。
纪震笑了笑,直言道着:“我现在有唯一一个担心,想请您这位老领导给我指点一下迷津。”
“您是担心他的能力,不足以拿下这个案子?”孙启同问。
“有这个成份,十八年了,一个轮回啊,其实案子拿下拿不下不是最重要的,已经有无数个先行者在这个案子上折了,我是担心这颗好苗子也陷进去啊,高政委殉职后,他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眠不休,整个人……不像该有的样子啊,我都看不到一点悲伤。”纪震道出了对大兵的担心。
“不疯魔,不成活啊,他心里不会装案子以外的任何东西,这个不必要担心,一个人拿不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这一届拿不下来,还有下一届,下下一届,我们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纪总队长,我有个提议。”孙启同更了解大兵一点,根本没有担心。
“什么提议?”纪震问。
“我以普通警察的身份来参与这个案子,这种时候,他需要有人站在他身后支持。”孙启同道。
这句话触动到纪震了,没想到昔日的一位上级对大兵评价如此之高,他怔了片刻,笑着道:“那好,有功劳可轮不着您外来的,要追责您可得扛一份。生物证据检测需要嫌疑目标,有可能出现失误,有可能侵犯人权,还有可能劳而无功惹一身是非,您确定要掺合进来?”
“我非常确定,您呢?”孙启同笑着问。
纪震自嘲地笑了笑附合着:“我本来不太确定,不过现在,我确定了,可能我们身处高位已久,有时候太过于爱惜羽毛了。”
“对,重新当回大头兵,这可比视察基层装模作样有意义多了,高政委很可惜啊,正当壮年,上有老下有小,每每追悼这些殉职的同志,总让我怀疑我们穿着这身警服的意义,所见总有不公不平,充耳多是诘难质疑,总是让我思考我们警察的辛苦艰难、甚至流血牺牲是否值得。”孙启同感慨道。
“那答案呢?”纪震问。
“我给不出正确答案,但我们有可能找到真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剩下的,留给别人去说长道短吧。”孙启同道,铿锵地砍掉了那一丝疑虑,他和纪震相视一笑,意外地找到了那种男人间的惺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