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也没说话,只是静静转过头看他。
他目视前方,双手把着方向盘,像是在万分专注地驾驶,而过了会儿,他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在脸上随手一刮。脚下油门,让车开得更快一些,也让北京干燥的风,蒸发一切水汽。
不知过了多久,万初尧才深吸一口气:“行了,说完故事心情好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她顿了顿,说好。
万初尧听出她语气有异,忽然侧过脸,对她笑了笑:“心疼了?”恢复了之前混不吝的语气。
周灵也一噎,又听这个男人摇摇头开口:“果然啊。女人就是好骗。何文叙是不是也给你讲了什么故事,然后就这么把你骗走了?”
周灵也没再理他了。
敞篷轿车停在高澜大厦楼下停好。一轮月亮与好几盏花园灯绽放着光晕,亮在四周。夏日的空气有季节限定的味道。周灵也正拉了车门打算下车,万初尧忽然又说一句:
“所以,最后问一声,真的不和我们走?你们俩都闹那么僵了。”
重要的话似乎总留在最后的时刻才说。周灵也伸手解了安全带,看着万初尧:“不走。我确认。”
万初尧点点头,抿着嘴,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方才回应周灵也的目光:
“好,行。既然这样,提前告诉你也没什么,如果不出意外,我和关如葭明天就会走。新的账号筹备差不多了,我们有把握会做的更好,如果你还选择留在何文叙那里……”
“那以后我们就是竞争对手?”周灵也接话,抬一双水汪汪的样子看着他。
万初尧扯了嘴角笑起来,看了她许久,才轻声说:“到时候再不舍得,也得舍得了。”
先前车上风大,这会儿,丝巾依然严严实实包裹着周灵也的脸。万初尧一手抵着方向盘,另一手指头勾勾她的丝巾沿,像是想抚她的脸,又在最后一刻放弃:“当然了,前女友还是有点优待,你要是想找我,随时……不过你得尽快,等我再有了女朋友,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可就得低了…”
周灵也笑了笑,说:“可能不会有这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初尧打断,他的食指竖在她的唇边,封住她要说出口的话语。而下一秒,万初尧另一只手扯下了她颊边的丝巾,往空中轻轻一抖,再缓缓落下,方巾很大,樱桃红色底色,像是展开翅膀的慢动作,也像是天空漂浮的花与云朵,最终蹁跹地蒙在周灵的脸上,再缓缓勾勒出她的五官,像是一层薄薄皮肤,也像是新娘的盖头。
周灵也愣在原处,眼见着视线被丝巾纷繁的图样尽染,冰凉拂面,却一时忘记要跑。
在丝巾触碰到她唇瓣的那刻,他的手也揽上她的腰,隔着那层丝巾,万初尧闭眼,将他的唇,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温热与呼吸隔着丝巾传来。周身全是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触感,以及味道。
身上僵着,脑子霎时空白,片刻之后冉冉升起一个念头:隔着丝巾的吻算不算真的吻?周灵也缓缓睁了眼,只能看到一片殷红,下一个念头才想到要推开他。与此同时,万初尧也松开了她。那个吻似乎只存活了一瞬间。温热与呼吸,全部都消失在夏夜的空气里。
副驾驶的车门被他应声打开。万初尧揭下她脸上丝巾,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周灵也挥了挥:“你走吧。这个我留作纪念了。”
马达轰鸣,车子远去,夏天的晚风吹在周灵也的脸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回想起方才的告别——是告别吧?隔着丝巾的微微触碰。
“这么回味无穷呢?”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周灵也一愣,猛地转身,高澜大厦大堂的灯明晃晃照下,照在一身黑衣黑发的男人身上,他双手插兜,身长玉立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何文叙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或者更久。先前被雨点打湿的自己有一点狼狈,怀揣着一腔问题、不甘与委屈。而在看到他们俩对视、接吻、告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释然了——何必呢?
从头到尾,这场爱情本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爱情始终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在一个人的的舞台里,他由始至终都在扮演一个小丑。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到现在也不必问了。而在发现自己不想知道结果的瞬间,他忽然前所未有地释然。过去几年的等待、执着忽然像梦一样,而如今,他大梦初醒。
得到了不过如此——原来所有的愿望,在未完成时,才最美好。
空气安静地有些诡异,似乎周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周灵也抬眸看着何文叙,两个人隔着三米远的距离,足以看到对方表情,却谁也没有挪动步伐。
“你…都看到了啊?”她开口。语气犹豫,却没有丝毫害怕。
这样尴尬的所谓修罗场,周灵也知道,何文叙撞见过好多次。次数多到,她熟悉他每一次吃醋的表情:表面上装着不动声色,其实唇紧紧抿着,再仔细观察他的眉毛,也是用力锁着,却也在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皱眉。他会心里翻着滔天醋海,然后会在下一秒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自己拉过。
他很好哄的,就像小狗一样。也或许是因为太好哄,所以自己从来没有真的怎么在意过他的感受。
但这一次或许有些不一样,周灵也敏感地意识到,何文叙的样子,与平时确实有那么几分不同。就在她酝酿着这么与何文叙开口时,却破天荒见到何文叙对自己笑了一下。表情陌生,她愣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