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她替他写作业,送他笔记,高考前几个月他作为特长生集训,她便将卷子与考试重点整理好放到他抽屉里。那时候的她包藏祸心,总是在卷子里夹着便签,娟秀字体除了解题之外,还传递少女思绪,要么说今天的天空特别蓝,搭配一个简笔画的小猫表情,要么说中午喝到了特别好喝的奶茶,问他要不要尝尝,偶尔还会传达班里的八卦:说他的哪个好哥们背着女朋友和隔壁班的班花搞暧昧……
只没想到,他竟然全部存着。将高中的回忆塞了满满一抽屉。
“……你,你当初看到我写的这些……是怎么想的呀?”周灵也耳根烧热,低头翻着高中时的卷子,叵测居心让自己语调变虚,不敢看他。
何文叙瞥了她一眼,将抽屉合上,“我没怎么想啊。我一男的能想什么…”
周灵也放心了些,还没答话,就听何文叙接了下句:“只不过别人送我的东西我都扔了,只你送我的,我带回家来,有次我妈打扫我房间时发现,问我是谁,我只好说是我们班长,叫周灵也。”
周灵也手猛地一颤,目瞪口呆望着何文叙:“真的假的?!那阿姨怎么说?”
何文叙回了家,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起来,穿着浅色t恤,像一只温和的大型犬,似乎见什么都开心,他捕捉到周灵也的心虚,弯弯嘴角,回答:“我妈说啊,说这姑娘肯定喜欢我。都说字如其人,字写得那么好看,一看就机灵,难怪叫灵也。”
周灵也垂了头不答话了,就见何文叙凑过来玩着她的手指头,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灵也,你呢?你高中的时候,是、是怎么想的啊?”
最后一次见面,是高考结束后的黄昏,他千方百计寻到她家楼下,他至今都记得她家小区依山而建的台阶,层层叠叠,堆在他的心上。他拎着一杯奶茶等了半晌,总算等到游泳回来的她,瘦又好看,笑容陌生而狡黠,何文叙质问她为何减肥,又为何单方面断了联系,而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何文叙,我这么努力,你要不要,认真喜欢我一下…”
砰砰跳动的心脏,忽然回过头时她被放大的脸,喉头滚动,终究干涩应了声:“我、我…好啊,其实…我…”
磕磕绊绊。
那时候的周灵也没有耐心听完,怀揣报复的心思,只是忽然站起,丢下一句:“对了,我还有事,要不我们明天再说?”
他愣在那里。然后听她清清凉凉的声音对自己说:“你要是真想对我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郑重一些?何文叙,明天这时候,我在肯德基等你。不见不散哦!”
这句话撂下,她转身就跑。风声吹拂湿淋淋长发,心跳声仍旧声声如鼓传来,伴随着胸口莫名绽开的巨大喜悦,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哪怕一眼——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的慌乱不比他少。
十七岁的她,分不清爱与恨,武断地将一切心潮澎湃解读为报复成功后的喜悦。第二天大早她便去了外地亲戚家,而他一个人,在曾经对她打那通恶作剧电话的肯德基,从黄昏等到深夜,再然后,孤单等了她八年。
直到现在,从未解开的心结,让他终究忍不住在回忆偶尔撕开小小裂口里,委婉问一句:“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出现?又为什么,躲了我那么多年?”
“我……”
话头被何妈妈的呼唤温温柔柔打断。抽油烟机的声音停下,何爸爸也叫了一声:“孩子们,吃饭啦。”
人间烟火将他们从回忆里拉出,何文叙伸手摸了摸周灵也的头发,牵起她手:“得,下次再审你。先吃饭去。”
触碰到她手心的那刻,何文叙怔了怔,用力捏了捏,问:“这么凉?要不要把空调关了?”
何文叙的爸爸做一手好菜,五菜一汤将四人方桌摆满,席间何妈妈摘了口罩,露出结了粉色疤痕的下半张脸,哪怕狰狞,也掩盖不了秀丽五官。周灵也怔了怔,四目相对,何母忽然慌了慌——自家的两个男人不在意自己的脸,久而久之习惯,这才意识到第一天上门的“儿媳妇”有可能接受不了。捂了脸垂眸想说是不是有些失礼,正打算解释伤疤,就见周灵也侧头对何文叙说了声,“你和阿姨生得好像哦。难怪你从小到大这么招人喜欢。”
何文叙是真的神经大条,听了这话,只耸耸肩往妈妈碗里夹了鸡腿,一本正经接话:“是了,谢谢老妈,要不怎么能把这丫头骗回家。”
这话说完,四个人都笑。氛围一下轻松起来。
饭后何文叙被他爸爸拽着去厨房洗碗,何妈妈拉着周灵也话家常,翻出家里的相册一张张给她看何文叙小时候的照片。周灵也垂头专心翻照片,何妈妈侧头专心看她,越看越喜欢,想到什么,忽然问了一句:“灵也,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爱吃巧克力啊?”
周灵也“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中的时候有些胖…什么都爱吃。”
尤其高热量的。
何妈妈听了这答案,像发现了秘密,眨眨眼,坐到离她近了些的位置,笑起来:“难怪了。这样说得通了。叙叙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跟我们报旅行团去了一趟欧洲,到比利时的时候,忽然说要买巧克力吃。你知道的,他平时少碰这些东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哦。问他买给谁,他含含糊糊说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