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吾听完居酒屋众人的言论,不管三七二十一,冒着霏霏淫雨跑了一趟港口,回来时泥污满身,脸上挂着失望,他喝完沈月翔端来的一杯热酒,便一屁股坐在壁炉旁的凳子上,失魂落魄地说道“港口已经空了,除了看门的老头在遛狗外,什么人也没有,老头子脑子可能出毛病了,下雨天还遛狗,人和狗都浇成落汤鸡。”彼时暮色将至,居酒屋中点起星星烛火,壁炉里烧乏的碳闪着暗红的光。
沈月翔和李秋阳也不免失望,他们来到这片陌生之地,已一年有余,在这里仿佛受到某种诅咒,做什么都不能一帆风顺。
“看样子只能在这里等演习结束了。”秋阳拄着下巴,她对这两座岛屿也失去了兴趣,尤其东洲之行两次遇险,沈月翔甚至差点丧命之后。
“也许不是坏事,在这里说不定我们能看到铁甲战舰在实战中是什么样子!”沈月翔虽然也急于回去,但是铁甲舰屠杀木船的魔影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隐隐预感到天正君和萧逸的组合,不仅会打破东洲与地泽间的战略平衡,甚至能影响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海西大陆的安危。
阴雨天断断续续持续半个月才告结束,一股寒流从北方极盖袭来,狂风将木制房屋吹得吱吱作响,冰霜之气从各种细小的缝隙中钻入,旅店里还没有备炭火,半夜里时时有人被冻醒。
狂风停后,地泽便呈现出一派冬天气象,前段时间降雨形成的积水结成了黑色的冰面,树丛上凝结的潮气化为层层白霜,街上冻死了十几个流浪汉,镇里的公务人员正在组织人员将尸体抬上一辆牛车。
沈月翔三人正在店掌柜处预订炭火,忽闻街上人声鼎沸,喧闹异常,一问才知要去北海参加演习的青川镇舰队集结完毕,准备出征了。
他们订完炭火就随着人流涌向岸滩去看远征的舰船。
只见海岸上人山人海,大人小孩摩肩擦踵,水面上群舰集结,小艇快船在岸边和巨舰之间穿梭往来,将大量粮食,淡水,炮弹运到舰上。
每艘军舰上都飘着一面青川镇的青色大旗,灰色的桅杆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矗立如林,悠扬的号角声在海面上响彻不停,送别的人群都向海面上挥舞着白色手帕,像一片飘动的云。
港口的举架上挂满了各色壮行的标语,水手们与亲朋在标语下告别,成家的拖拽着小孩,抚慰着妻子,恋爱的与女朋友相拥而泣,孤身一人的则焦虑地望着远方,仿佛送别的人还在路上。
目睹此番景象,沈月翔想起海西大陆上军队出征的情景,车马潇潇,亲人泪别,年轻的士兵踏上未知的征程,无数人再不能回来。
一声悠长沉闷的号角从远处舰中传来,水手们听到召唤纵然再不舍,也只能跳上小艇,这些小艇晃晃悠悠,连成片,像落在水中的叶子往舰队的方向飘去。
等所有小艇收拢完毕,旗舰一声炮向,千帆竟落,鼓满风的帆推动着舰队快速远去,终于消失在海平面尽头。
沈月翔不知道,当他望着渐行渐远的舰队时,他望着的是一个远去的时代,一个风推动着的浪漫与冒险的时代,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个与浪漫毫不相干的时代,浓烟滚滚,机械轰鸣,把整个世界涂抹成黑灰的颜色。
青川镇的舰队起锚离岗后,战争的阴云越来越浓,地泽人开始忙碌着囤积生活用品,修建公事,工厂停止日常生产,开始专门为军队供应物资,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东洲人,居酒屋中甚至有人拿战争爆发的时间和东洲进攻的地点作为赌注开设赌局。
然而时间过去两个月,却没见到一个东洲人的影子,舰队回港时,复制了出海的盛况,青川镇过节般狂欢了三天,年节将至,地泽人放下心来,元老院解除了备战令,非职业军人都放假回家,街上张灯结彩,售卖年货的小贩汇聚成人流攒动的集市,沈月翔和秋阳昆吾二人也打算买点年货,在这异乡中过个年,他们漂泊多年,从没在意过什么节日,然而在地泽营造的浓厚氛围下,也由不得人入乡随俗。
正当他们在集市上流连忘返,挑选商品之时,却不知道一百里开外,以十艘铁甲舰为先锋的东洲舰队正在夜幕的掩护下向着青川镇极速驶来。
第一枚炮弹是在晚上八点钟落下的,它击中了正在表演舞台剧的会馆,当场炸死了二十多人,随后燃起的烈焰又将一百多人的生命夺走。
街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沈月翔推开窗户,眼前的壮丽景象使得见多识广的他也瞠目结舌。
只见各种颜色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漂浮在空中,它们五彩缤纷,争奇斗艳,仿佛一群来自异世界的精灵,然而落了地,这群精灵便化成蜕壳而出的鬼怪,惊天巨响破空而出,冲天烈焰腾空而起,城镇中燃起无数大火,夜空都被火焰舔红,街上呼唤声,惨叫声,奔波声不绝于耳,官员们引导群众避难的哨子声此起彼伏。
李秋阳来到他身边,刚要说句什么,只听见身后的屋顶轰隆一声,破开一个大洞,半截房梁戳进地板中,楼下的人惊呼声未定,排山倒海的气浪就将两人从窗台吹了出去。
沈月翔在空中一手抓住一根晾衣绳,一手搂住秋阳,用了十成功力才化解了气浪的冲力,在空中荡了几次落了地,手上被绳子勒得鲜血淋漓。
再转过身去,只见旅店连同其下的居酒屋,已在烈焰中烧的噼里啪啦,火星四射。
“糟了,昆吾兄还在里面!”
沈月翔想奔到火海中去救,却被秋阳拉住,“你救不了,就是神仙在里面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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