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在公寓里转悠着。接着,他在一扇窗前站住,开始眺望纽约辉煌的夜景。他现在所住的这套公寓正是他长大的地方,尽管买下后,他彻底毁掉了内部原有的一切。表面上的原因是他要使之现代化,以适应他特殊的需要。然而,更为隐秘的动机却是要尽可能地抹煞他的过往。这一动机不光影响着他外在的居住环境。同样地,每一次伪装后,实际上他就是覆盖了他真正的自我,掩埋了那个他父亲从来不觉得配得上他尊重与爱护的人。-然而,这种伤痛永远也不能彻底消除,只要杰克逊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回忆起来。事实上,任何时候,这套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会唤起他痛苦的回忆。但这也不是那么太糟糕,他很久以前就这么断定。痛苦是一种奇妙的推动剂。
杰克逊通过私人专用电梯出入他的顶层公寓。无论什么情况,他从不允许别人进他的公寓。所有的信件与其他投递物都留在前台,不过他的邮件也并不多。他大部分生意是通过电话、电脑和传真做的。他自己清扫房间。由于经常出门在外,加上生活习惯上的简朴克己,这些杂活儿也不花多少时间。再说,要想保持绝对的隐秘,这种代价自然不算高。
杰克逊给他真实的面目也施了层伪装。一旦离开他的公寓,他便以其伪装示人。这是为最坏情况做的打算,以防警察找上门来。每次杰克逊走出公寓,上了年纪的看门人霍勒斯&iddot;帕克总要招呼他。他就是多年前向还是孩子的杰克逊打招呼致意的那个看门人。那时候的杰克逊很害羞,爱读书,总牵着妈妈的手。在他十来岁上,杰克逊一家搬出了纽约,因为他父亲时运不济,失了权势。所以,上了年纪的帕克认为杰克逊面容的改变不过是因为长大成熟的缘故。现在,他的假面已深深印在人们的脑海中,杰克逊相信没有人能够认出他了。
对杰克逊来说,听到霍勒斯&iddot;帕克喊他的教名既让他欣慰又让他不安。应付这么多重身份不是件轻松事。杰克逊发现有时候喊他真名时,他竟反应不过来。不过,偶尔做一回真正的自我,感觉的确很好。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逃避,从中他可以得到放松,并由此体验出无穷无尽、复杂多变的情感世界。但无论充当何种角色,他从不会误了正事。什么也比不上他的生意重要。机会比比皆是,他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凭着无比雄厚的资金,过去的10年里,他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他的游戏场。全球范围内的金融市场、政权集团全感受到了他的操纵力。与他花样繁多的身份一样,他的资金也左右了名目繁多的事业活动,从第三世界国家的游击运动到工业化国家宝石市场的垄断。当一个人能以这种方式影响世界的大事件时,他便可以从金融市场获得巨额利润。能够操纵标的物本身,从而准确地掌握风向,又何必在期货市场上押赌注呢?一切都可以预测,可以推断;风险处于控制之中。这样的金融气候是他所喜欢的。
他同样也展示了极为仁慈的一面,大笔大笔的钱投在了世界各地的有益事业上。他自认为自己的判断比任何人都要高明,因而,甚至在这些领域,他也要求并且获得了决定性的控制权,无论这种控制是多么隐秘。那么多的钱掌握在他的手里,谁敢说个不字呢?他不在任何权势名单上出现,也不担任政界职务,金融杂志社也没人采访他。他随心所欲、轻松自如地实施一个又一个令他激动的计划。他想像不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生存方式了,尽管他不得不承认,近来甚至连他全球性的漫游也有点儿乏味了。在他形形色色的业务中,单调重复已经开始取代最初的新鲜感。他已经开始寻找新的途径以满足他无限渴求新奇与冒险的欲望,即便仅仅是为了检验、再检验他的控制和操纵能力以及最根本性的一点:生存技能。
他走进一个小一些的房间,这间屋里全是电脑设备,差不多都堆上了天花板。这里是他实施操纵的神经中枢。平面荧屏上以当地的时间为他显示出他在全球范围内众多事业的进展情况。一切信息,从股票交易到期货市场到最近的新闻报道,都被捕捉到并加以分类,最后由他加以分析处理。
他渴求信息,对信息接纳之快就如三岁的孩童学习外语。他只消听一遍,就再也不会忘记。他只要眼睛扫视一遍那些屏幕,凭多年的经验,就能在几分钟之内分出哪个是重要信息,哪个是一般信息,哪个有意思,哪个平淡无奇。屏幕上打着淡蓝色的投资项目表明形势很好;而涂了刺目的红色的项目则表明情况不够好。看着一大片蓝光对他闪耀着,他满意地叹了口气。
他走进另一间大点的屋子,这里面存放着他以往项目的纪念物。他抽出一本剪贴簿,打开来。里面是些照片和背景材料,全是他那l2块宝贝金子的--那12个他赋予了他们大笔财富与新生的人,而他们,反过来,又使他得以重聚家族的财富。他闲散地一页页翻阅着,时而露出微笑,种种愉快的记忆不时闪过脑海。
中奖人是他精心挑选的,礴是从福利救济人员名册和破产档案中选出来的。他坐飞机飞了几百个小时,又在全国的乡村城市中那些贫困凄凉的地区进行了长途跋涉,寻找那些身陷绝境但为了改变其命运又愿意去干任何事情的人--他们原本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但也会眼也不眨地去犯从严格法律意义上说的重大的金融罪。给予适当的引诱,人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理由,这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