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银钱,老郎中没有耽搁便去了城里抓药,叶如意在郎中家里守着叶满仓。
约莫着第二日晨时,老郎中才返回,其间叶满仓醒来过一次,疼的满头大汗,一向老实有执拗的农家汉,如今竟然被疼折磨的面目全非。
叶如意只瞧着便心中酸涩,前世她没来得及照顾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缺席了。
老郎中活了这些年,看过的病人也多,虽不说在世华佗,处理起来却也得心应手。
待给叶满仓处理好伤势,已经下午了。叶如意进去瞧着,果真比昨日好了太多,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爹的脸上也没有被痛出的狰狞与冷汗,许是麻沸散的药劲还没过,他还在昏睡着。
拉着板车,铺好被子,装了暖袋,又叫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叔伯,将叶满仓拉回了叶家。
许是见者真人了,许是叶满仓此刻的脸色不算太难看,李荷花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忙前忙后的整理着床铺,怎么舒服怎么来,又做了碗鸡蛋羹,放在大锅里温着,只等叶满仓醒来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临近傍晚时,叶满仓醒了过来。
李荷花正在床榻边守着,叶如意赶忙去端了鸡蛋羹活过来,叶小宝倒了一杯热水。
叶满仓望着跟前忙活的几人,突然道:“他娘,别哭。”
叶满仓是个实诚人,这辈子没说过贴心话,如今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看着坐在床边照顾着自己的李荷花,心思突然就软了,话顺嘴也就说了出来。
李荷花飞快擦了擦眼睛:“说什么呢,我没哭!”
叶满仓勉强笑了笑,转瞬却又想起来什么,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因着手脚不利索,碰到了伤口,疼的冷汗直冒,好一会儿缓过来,才有继续道着:“那些柴……”
不说还好,一说一向软性子的李荷花登时有些急了:“柴,柴,柴,成日里只想着那些柴,不就是砍捆柴,你还要把自己的命搭上不成?”说完,她扭头便走出了屋里。
叶满仓沉默了。
叶如意望了一眼李荷花的背影:“爹,娘是被你吓到了……”
“我知道,”叶满仓打断了她,声音虚弱的厉害,可人却多了些精神,“她担心着我呢……”
“……嗯。”叶如意低低应着。
“如意,”叶满仓却突然开口,唤着她的名字,分外正式。
叶如意抬头。
“给我看病,花了多少钱?”
“爹,您别管……”
“花了多少钱?”叶满仓却执意问着。
叶如意无奈,最终只伸手比了个“五”。
“咳咳……”叶满仓突然咳嗽起来,脸色都跟着便紫,“不过是一条胳膊一条腿,大不了便是残废,这钱,不该花,以后……也别再花了……”
“爹!”叶如意打断了他,“您是家里的顶梁柱,您的胳膊和腿,撑着这个家,您不会残废的……钱的事儿,您不用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叶满仓越发急了,看向一旁的叶小宝,“小宝,把床底下的匣子拿给我,以后谁也不准动!”
“爹!”叶如意一急,那里头可存着爹的余钱,爹以后还要用的。
“小宝!”叶满仓竟要自己翻身下床。
“爹,您稳当一会儿!”叶如意扶住了他,对小宝点点头,叶小宝小小的身子钻到床底下,不多时便抱上来一个尽是尘土的匣子。
叶如意将匣子放在叶满仓身边:“爹,您别激动了。”
叶满仓望着匣子,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望了好久:“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到时你们扯块花布、买块猪肉去,可别让人瞧扁了,以后爹不能挣钱,这些钱要是花了,你们来年吃啥?喝啥?爹的身子骨爹自己知道,以后就算是落个残废,也能干活,可要是连明年都熬不过,哪还有以后……”
他的话,格外心酸。
叶如意没听见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不知多久,已经走到外边的李荷花走了进来,一手轻轻搭在叶如意的肩头,对着她点点头:“如意,你爹说的是……”
二人相互扶持走过这么多年,岂会眼睁睁瞧着他变残废?可她也了解叶满仓,眼下若不顺着他的心思,怕是……他把自己的腿脚生生折腾瘸了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