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片刻后,终于松开手,低声对永嘉道:“公主,趁着皇上这会还在东宫,这竹简你赶紧放回去。记住,今日的事,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还有,你方才说求皇帝赐药的傻话,千万千万不要再提起,否则,只会替我引来杀身祸,懂吗?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让你的父皇知道你知道此事,你的父皇,绝对不允许世上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永嘉怔怔看着他,终于意识到这事远没她想的简单,这会也有点后怕了,不安地应了,将竹简放回怀里,沿来路回去了。
阴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十二月,这日终于放晴。
步云夕昨日接到杜玉书的邀请,到花间楼一聚,这会刚换了一身男子衣饰,坐在妆台前描眉。
外间有脚步声传来,降叶喊了声王爷,李谏自屏风后转了进来,“你要出去?”
她穿了一身冰丝白袍,窄腰阔袖,正仔细将黛眉描宽,剑眉入鬓,将女子的娇媚之态敛去,俨然一位翩翩公子。
步云夕轻嗯一声,将石黛放下,“有事?”
李谏撩袍在她身边坐下,说了声都退下,待屋里所有侍女都退下,才从怀里取出几张笺子放在妆台上,“想请你帮个忙。”
步云夕看了一眼,笺子上全是字,“这是什么?”
“这是宫里御医记录的太子妃最近的脉象和病症。”
步云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想是……”
“听闻她不太好,我想着,能否请海长老依着这记录,替她拟个方子,或许会比御医们的方子强些。”
太子在甘露宫外跪了三天,皇帝终于松了口,罚他在东宫禁足一个月静思己过,何太医那个案子,就这么结了。东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没想到太子妃的身体却渐渐衰弱,步云夕诧异道:“宫里的御医难道如此不济?”
李谏的话带着些嘲讽,“当初催生的时候根本不管她死活,下了猛药,本就伤身,如今阖宫上下都围着小皇孙转,哪儿还有人顾得上她?”
步云夕有些意外,毕竟他一向和太子不和,“你这是……想帮太子妃?她知道你帮她吗?”
李谏道:“不必让她知道,我又不指望她承我的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然,也得海长老愿意才行。太子妃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如果可以,便帮一把吧。”
说是举手之劳,但连太子妃的脉象都悄悄拿到手,也并非如他说得这么轻巧吧?步云夕啧了两声,挑着眉看她,“靖王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良了?”
李谏也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在你心里,难道是个恶人?”
第69章你与我是同一类人
步云夕眨了眨眼睛,“恶人倒不至于,但你和太子一向不和,太子妃又是皇后的外甥女,我以为你会恨屋及乌,没想到你会帮她。”帮人还不留名,这就有点难能可贵了。
李谏轻笑,“其实我这人……怎么说呢,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好事不常做,但一般也不轻易做恶人,行不义之事。总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我有恩的,我铭记于心,有机会时报答一二,对我使坏的,我照样铭记于心,有机会便加倍奉还。那些于我来说无关痛痒的人,便看心情了。”
步云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太子妃是属于无关痛痒的那类人。她忽发奇想,问道:“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哪一类人?”
李谏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拧眉想了半天才道:“你与我是同一类人。”
步云夕也没料到他会这么答,仔细品了品他方才的话,以自己一贯的行事方式,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李谏起身告辞,“太子妃的药方,就拜托了。”
眼看他已走到门口,步云夕道:“我提醒一下你啊,我可是救过你两次的人,好歹算是你的恩人,请你务必铭记于心。”一次他中了鬼头蜾蠃的毒——虽然是替她挡的毒针,还有一次在骊山差点被火烧死,她可没说错。
李谏一窒,没好气地道:“好的恩人,在下记住了。”
花间楼三楼的雅间,步云夕来到的时候,杜玉书正坐在临窗的位置,静静看着窗外的曲江池。
她在他对面坐下,杜玉书回过头来,朝她清浅一笑,“七七,你来了。”
天气冷,他披了件雪白的大氅,领子一圈白狐裘,衬得他皎皎如玉,步云夕默默打量了他一番,暗自猜测他今日的来意。
“兰舟公子今日约我来此,不知是何事?”
语气很是疏离,杜玉书苦涩一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哦?兰舟公子如今是太子最看重的幕僚,在东宫随意出入,有何事是连太子都帮办不成,要让我一个山野丫头帮忙的?”
杜玉书抿了抿唇,并不介意她话里的嘲讽,“确切来说,是想请海长老帮忙。”
步云夕心里嗤了一声,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人惦记海长老。其实来之前她带着希冀,没准杜玉书经过一段日子的思量,决定将迭璧剑还给她,没想到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由黛眉一蹙,“你的腿疾又发作了?”
“不,是我爹。”为了方便说话,雅间里没下人侍候,杜玉书替两人添了茶,将杯子捧在手里,好让自己的手暖和些,“你也知道,他一直疯疯癫癫的,但我有些话,想问一问他——清醒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