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谏问华钰你师傅呢,华钰回他,“回殿下,师傅他在寝殿陪着皇上呢。”
李谏眉头一蹙,“皇上圣体今日莫非又不好了?”
“倒不是……”华钰支吾了一下,“殿下您到了就知道了。”
李谏狐疑地跟着他来到寝殿外,终于明白华钰为何一脸为难了——皇后正跪在殿外。
李谏诧异地看了华钰一眼,低声问:“皇后这是做什么?”
华钰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您就别问小的了,您先进去吧。”
大冷的天,皇后却穿得单薄,瘦削的身子孤零零跪在殿前的台阶下,有种凄凉无助的况味。李谏犹豫一下,将大氅解下给皇后披上,又将暖炉塞到皇后手里。皇后只是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寝殿的四角置着青铜炉,炉里炭火烧得正旺,殿里温暖如春,和殿外仿佛两个世界。皇帝双目紧闭靠在矮床上,顾安跪在矮床边,正拨弄小熏炉里的安神香。
见李谏进来,顾安小声禀报皇帝。
短短几日不见,皇帝神色萎靡,眼窝深陷,两鬓也生出不少白发,竟似一下衰老了十年。他缓缓睁开双眼,无力地看了李谏一眼,“易之来了。”
李谏的心不由一跳,那是怎样浑浊无神的一双眼,自他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皇帝如此衰弱,“皇兄,可是圣体不适?可要传御医?”
皇帝摇了摇头,“神医来了也无用,再好的药,也治不了朕的心,朕怕是要死在他们母子手上。”
李谏看了顾安一眼,顾安低眉垂眼,神色惶惶,李谏估摸着皇后跪在外头是给太子求情,迟疑着道:“太子平日虽出言无状,行事猖獗,但象辇一事臣弟以为……”
“不是太子,是皇后。”
皇帝沉声打断了他,李谏一愣,再次看向顾安。
顾安这才低声道:“皇后一早来认罪,说喂给白象的龙须,是她命人掺在饲料里的。”
李谏愕然,觉得不可信,“可皇后怎么会有龙须?怕不是为了替太子顶罪才这样说的?”
顾安轻叹一声,“皇上原本也这么认为,但皇后说,她十多年前就重金买过龙须,当年宜妃娘娘生产时,她曾命人偷偷将龙须放入宜妃的参汤里,龙须乃大补之物,宜妃喝了后出血不止,最终玉殒香消……”
“宜妃……”宜妃便是李飞麟的母妃南诏公主,李谏听了后,惊讶得无以复加,不是因为皇后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他此时才恍然发觉,一直以来,他竟然忽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这回斜地里跳出来,一击即中,实在让人意外。
那边顾安仍在继续,“……皇后生怕皇上对太子越来越不满,迟早废黜太子,于是趁着祭祀那日制造混乱,若是皇上在混乱中……有个不测,太子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了。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她没想到,太子的东宫竟然也有龙须,还有人趁机污蔑太子……”
所以为保住太子,她不得不自己跳出来认罪,但承认谋害皇帝的同时,还得自揭当年谋害宜妃一事,这是对方开出的条件,皇后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李谏在心里赞叹一声,这一招实在是狠。
他朝皇帝看去,皇帝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他不敢打扰,默默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哭声,是永嘉和宁王来了,和皇后一起跪在殿外。
又过许久,皇帝终于缓缓睁眼,嘶哑着声音道:“顾安,传旨。”
顾安膝行至皇帝面前,只听皇帝又道:“皇后,不修妇德,罔顾国纪,谋逆犯上,谋害后宫妃嫔,摘除凤冠,赐三尺白绫。”
顾安猛地抬头,与李谏相视一眼,两人皆向皇帝道:“皇上,请三思!”
殿门嘭的被撞开,永嘉和宁王跌跌撞撞奔入殿内,跪到皇帝床前,哭着向皇帝哀求,求他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收回成命。
整整一日一夜,甘露宫前跪满了人,皆替皇后求情,最终,皇帝看在皇后育有二子一女的份上,饶她一死,只摘除凤冠,贬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告发太子的华悯,当晚在狱中自缢身亡。第二日,太子终于从大理寺的牢狱回到东宫,他在甘露宫跪了三天,恳请皇帝让他到冷宫见皇后一面,但皇帝始终不允。
鸡飞狗跳的正月就这么过去了,皇后一夕之间便倒了台,快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太子虽没受殃及,但所有人都清楚,太子已是站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以刘相为首的一众太子党一时人心惶惶。
“姑姑最近看着容光焕发,比皇上那几位妃嫔还要明艳照人,当真让人羡慕。”
乾祥宫,裴太妃正对着铜镜贴眉心的花钿,步云夕坐在妆台旁,撑着腮看她,眼里流露艳羡之色。前几日李谏又安排了海东流进宫一趟,调整了药方,按海东流的说法,只要裴太妃凡事乐观,晕眩症自不会再发作。
裴太妃闻言咯咯笑出声来,“就你嘴甜。皇后倒了台,太子大势已去,我这心啊,舒畅着呢,加之海大夫医术高明,这病好了一大半,看着自然容光焕发了。好看吗?”花钿贴好,裴太妃左右照了照。
步云夕忙说好看。裴太妃又从妆奁里挑了一对飞鸟形的花钿,在背后仔细涂上胶水,朝步云夕道:“过来点。你这装扮,太素静了点。”她素手轻抬,将花钿贴在步云夕饱满的额上,随即托着她的下巴,赞叹道:“要说羡慕,该是姑姑羡慕你才对,这样的美人胚子,有哪个男人不动心?难怪易之最近也修心养性了,听说他已甚少去昭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