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生怕他不愿意,忙取了一只陶罐子过来,“你就帮帮我嘛,上回你看中的这只油葫芦,我送你了。”
他打开盖子递过去,里头赫然一只肚圆腿壮的蛐蛐儿,“你瞧,它可比你那只铁将军利害多了,力气大着呢,光是个头就大了许多。”
寅儿瞧了两眼,有点心动。九殿下又拽着他的袖子央求,“寅儿,你就帮帮我嘛,帮帮我嘛……晚上我偷偷留个桃子给你。”
裴贵妃对他们母子虽宽厚,但冷宫啥都缺,偶尔能吃上时令果子,便是天大的开心事。寅儿终于心动,点头答应了。
九殿下欢呼一声,动手解自已的衣服,“那赶紧的,把我们的衣服换了。”
“啊?又换衣服……”寅儿挠了挠脑袋,“你要上哪儿去啊?”
九殿下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声张,“我把油葫芦给你了,我自然得去再找一只更利害的,不然以后你总赢我,那可怎么成?”
互换服饰,功课作弊这类事九殿下没少逼他干,两人身量差不多,长得皆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远远看着,极容易混淆。
寅儿驾轻就熟地换过衣服,坐在案前执笔便写,不忘叮嘱九殿下,“你别玩得过了头,记得快点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我一会再替你寻几只蛐蛐儿,你好让油葫芦练练身手。”
九殿下从窗户爬了出去,跑开几步后回头张望了一下,寅儿背对着窗户端坐在书案前,任谁经过见了,只会以为坐在那儿写字的是他。他嘻嘻一笑,觉得自已真是太聪明了。
寅儿认真地写了两页纸,手有点酸,将笔搁下,伸了个懒腰。忽听窗外有动静,回头一看,九殿下正自窗外爬进来。
“咦,你这么快回来了?我的蛐蛐儿呢?”
九殿下满头大汗,小脸脏兮兮的,东一块西一块满是泥印子,一落地便到案前抓过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神色惶惶的,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这回糟了,刚才母妃一定是看到我了。还有那个男子,他、他也看到我了……他好凶……”
这冷宫里,除了几个小内侍,根本没有什么男子,寅儿奇道:“什么男子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九殿下摇头,“我没看错,我还听到他们说话了。”
寅儿不太相信,“那他们说什么了?”
九殿下咽了咽口水,回忆刚才见到的一幕。他为了找蛐蛐儿,偷偷摸到冷宫最偏僻的一个林子,拿根小树枝到处翻土,一番忙乎后,忽听有人在不远处说话,初时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母妃派人找他了,忙躲到一丛矮灌后悄悄张望,没想到说话的是一男一女,那男子他从未见过,而那女子,竟然是他母妃。
“我母妃好像很生气,骂那男子是不是疯了,竟敢跑到这儿找她,说什么被人发现了,她就活不成了,还说你连累得我母子俩不够吗?那男子就说,明月你别生气啊,我好不容易才窥得机会进来一趟,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明月是裴贵妃的闺名,寅儿见他停了下来,不由问道:“然后呢?是什么好消息?”
“没听到,我一时害怕,就溜走了。”
寅儿哂了一声,“那你怎么说娘娘发现你了,你不是溜了吗?”
九殿下哎了一声,懊恼地道:“可我出了林子后,又后悔了,就……又回去了。”
他刚才一时害怕,一走了之,可走了之后,心里到底好奇,他长这么大,除了江氏母子和冷宫的下人,一个外人都没见过,他很想知道那个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冷宫找母妃,于是又壮着胆子摸了回去。
“然后……然后我就见到那人搂着我母妃……”九殿下两手攥着衣角,惶惶不安地道:“还、还亲了她……说很想她……”
六岁大的孩子,蓦然撞见这样的事情,惶恐之极,不由失声惊呼。那两人顿时一惊,扭头看去。他心里虽害怕,但没忘逃跑,仗着身子灵活轻巧,猫腰钻出林子,没命地跑了。
“怎、怎么办?那男子刚才可凶了,大声问什么人在那?给我出来!”他抬手抹了把汗,脸上更脏了,他隐约感觉自已闯了祸,不是因为偷跑去玩,而是因为别的,“他们一定看到我了,寅儿,我该怎么办?”
寅儿也有点慌了,但同样不知该怎么办,“要不、要不……你装病吧?”
以往九殿下试过好多回,只要惹了贵妃生气,便假装不舒服,贵妃便不忍心罚他。
九殿下摇了摇头,“这回怕是不行,我还是先藏起来吧。”他说罢便往窗外爬,末了又把脑袋探进来叮嘱一句,“你千万记得,不要告诉他们我在哪儿。”
寅儿心说你都没告诉我你要躲去哪儿,但还是点头应了。
九殿下走后,寅儿也坐不住了,再没了写字的心思,心里兜着这么大的秘密,他迫切地想见到娘亲。出了书房,他撒开两腿便跑,不想刚出了月洞门,迎面撞到一人身上,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显然也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他,随即脸上竟有欣喜之色,上前两步将他扶起,“你……你是九郎?”
寅儿又惊又怕地看着那人,想起方才九殿下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人就是九殿下见到的男子,自已身上穿着九殿下的衣服,他误以为自已是九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