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戎人直逼京都,皇帝匆忙出奔陕州,行状极为狼狈。戎人不但劫掠都城,甚至另立伪帝。幸而那年酷暑,城中疾疫盛行,令戎人不得不回撤,否则不知各种勤王的兵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夺回京城。自那以后,陇右十三州全部陷于西戎之手。
彼时先帝虽在冲龄,却对那次随父出逃记忆深刻,登基为帝后也多次提及。后妃们几乎都听他说起过那次经历。徐九英也记得他对于回京时所见惨状的描述,一时垂目不语。
见她似有触动,太后平和地续道:“太妃是皇帝生母,必定不希望皇帝也有相同的经历。”
“我当然不愿意青翟也经历这样的事,”徐九英道,“但是两方争斗,不是你退让,对方就会给你活路的。西戎至今都还轻视我们孤儿寡母,连派来议和的使节都这么嚣张,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们的诚意?何况我也问过别人,以前中原和他们不是没有过和议,可西戎也并没有真的遵守,顶多过上几年就会卷土重来。我看这次也不会例外。他们新立的赞普地位不稳,才愿意跟我们暂时和解。过几年他站稳脚跟,十有*会撕毁协定。与其那时再仓促应战,倒不如趁西川现在还有锐气,先下手为强,把维州夺回来,至少还能占点优势。”
太后若有所思。徐氏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徐九英见她似有意动,再接再厉:“再说了,就算真要订盟,也不能是在我们弱势的时候。说句可能会让太后不高兴的话,若我不和太后玩上一手,让太后对我有了忌惮,太后现在能坐在这里认真听我说话么?西戎也是一样。就算要定约,我们也得先显示下实力,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太后仍然沉默不语。
徐九英也没指望她能拍拍脑袋就转了态度,该说的话说完后也就起身告辞。只是走之前,她又回过头,恳切地对太后说:“朝政的事我其实没什么立场插嘴,若是太后仔细想过之后还是觉得不该出兵,我也不会反对。不过我希望太后至少认真考虑一下其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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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素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徐太妃一行人的身影。
徐九英也早就瞧见了颜素,待檐子近了,她先笑了起来:“三娘等在这里,莫不是有什么事?”
颜素道:“姚都使的事,奴婢有事回禀。”
徐太妃这时已扶着陈守逸的手下了檐子,闻言对她挑了下眉:“怎么?三娘终于想通了,决定和姚潜再续前缘?”
“太妃别打趣奴婢了,”颜素道,“姚都使今日和奴婢说的是正事。”
“正事?”徐九英一怔。除了婚姻大事,姚潜还有什么正事和颜三娘说?
她看了一眼陈守逸,见他也是一脸迷茫。
“什么正事?”她慢慢问。
颜素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陈守逸,走近徐太妃,在她耳边低语数句。
徐九英听完,微露诧异之色,旋即道:“进去说。”想想此事和陈守逸也有关系,她又对他道:“你也进来。”
三人进了内殿,遣退诸人,颜素才向徐太妃详述姚潜想让陈守逸担任西川监军之事。
陈守逸听完垂目不语。
徐九英却是哭笑不得:“这姚潜真会得寸进尺,刚才哄我替他说服太后,接着就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他倒是挺敢想。”
“姚都使也有他的考虑,”颜素道,“西川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他自然是想杜绝一切不利的因素。奴婢刚才也想过了,论人品,陈守逸当然是信得过的;论学识,他也不差朝廷的文官什么;论名声,他擅长马球,又刚刚胜过戎人,西川那边应该会很容易接受他。有个自己人充任监军,便于太妃了解前线的情况,也是极有利的。”
不待徐太妃说话,陈守逸先道:“我不去。”
徐九英看了看陈守逸,又看了看颜素,没吭声。
颜素只道他不愿离京,婉转劝他:“西川虽说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算得上富庶之地。你能力算得出类拔粹,只是资历太浅,若是出任监军,又立了功,以后要高升也就容易了。”
陈守逸不为所动,冷淡道:“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