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叫你奶奶好还是叫外婆呢?”斯南苦恼地让出地方来“算了,要不我还是跟宁宁哥哥结婚吧,明天我要去问问他要不要跟我结婚——”
斯江捂住她的嘴“不许去!”她相信斯南还真干得出这么丢人的事。
顾阿婆打了个哈欠,把热水袋塞到斯江脚边,自己也上了床“景生嘛,不是你阿舅亲生的,要娶了斯南,当然跟着斯南叫我外婆啦。”
斯南掰开阿姐的手“好咧,那我还是跟大表哥结婚吧。”
远在骨科病房里的景生打了个激灵。还在灯下和竞赛题奋战的赵佑宁推了推鼻子上新配的眼镜,打了个喷嚏。命运如此无常,瞬息万变。
景生定了十二月十八号拆石膏,二十号出院,正好赶上回家过冬至节。出院前一天,顾南红带着赵家阿大阿二阿三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赵家三兄弟遇到斯南,天都被吵翻了,卢护士虎着脸把他们赶到了病房区外头,顾东文跟出去连连打招呼说抱歉。
“你大姑父给你拿了点东西。”南红把两大袋东西放到床尾,细细叮嘱“这包是海马磨成的粉,直接天天早上拿温水冲一小勺喝,记得吃早饭前吃。这袋白花胶,广东人说最适合你这种伤腿,要发了以后炖鸡汤吃,最好也天天吃。吃完了告诉嬢嬢,我让你姑父再弄,至少要吃上一年,包你比断腿前还生猛。”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斯江“这是发花胶的方法,你拿回去读给外婆听,照着发就行。”
景生的邻床已经换了个新入院的老伯伯,最喜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无所不知,见状立刻和南红搭起话来,把海马和白花胶的昂贵难得给病房里的人大大普及了一番,自然少不了称赞南红夫妻俩路道粗有花头为人大方。
斯江没想到手里的东西比金子还贵,立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那张纸也叠了两叠郑重地放进随身的小包包里。
南红却不耐烦陌生人这么自来熟,随口应付了几句,就出了病房去找顾东文说话。她九月份带团去广州交流,因公又去了深圳和香港,所见的和以前国外杂志上的大不同,可谓大开眼界,归途一路考察了广东的不少服装公司,隐隐约约生出了自己干的念头,就是还没具体的章法。
她两次在汕头逗留,见到了赵彦鸿的老板。这位方大公子是汕头本地人,以前家里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靠把人偷偷摸摸送去香港美国,发了一大笔横财,改革开放后方大公子三兄弟跟着老子齐上阵,只要是挣钱的都干,搭上了香港一个大老板以后,手里添了不少快艇和大船,又和海关的人牵上了线,闷声发大财。赵彦鸿在方大公子手下负责三条船,一个月能挣七八千,人模狗样地挂了一个贸易公司的经理职务。
方大公子想得多看得远心也大,年初自立门户投钱开了饭店、家具厂和服装厂,成了方老板,白猫黑猫两手抓,搞得热火朝天。听说南红她们时装表演队路过汕头,他大手一挥,出两万块钱请表演队为他们贸易公司周年晚会压轴,顺便给国内外的客户们展示一下他家服装厂明年要出的新产品。南红和徐领队哪见过这种阵仗,徐领队谨小慎微坚决不同意,但是南红想挣这笔钱,手下的小孩儿们太苦了,一个月拿五六十块钱,还被家里人骂被外人戳脊梁骨。她直接给张经理打电话,磨到最后,张经理含含糊糊地说非上班时间你们干点什么公司管不着。南红豁了出去,收下两万块钱,忙了三天,带着表演队展示了近两百套衣服,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服装厂爆了订单,方老板极其满意,私下塞给南红一个两千块的大红包,问她愿不愿意到他服装厂来当总经理,工资好商量,另外有年底分红,正好也和赵彦鸿结束两地分居夫妻团聚。
南红心里色勒丝(相当)清爽,方老板这条船,上得去下不来,一出事就是大事,她推说家里还有三个儿子放不下,要回去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私下里却逼着赵彦鸿早点回上海。
“我想自己干。”南红告诉顾东文“我打算从厂里的老领导手里拿些便宜又好的面料,然后有好几家工厂愿意帮我制版打样上流水线,一两条布的量他们也肯接,无非排期晚一点,有了货,我就直接放到广州高第街去销售。这次在广州认识了好几个大哥大姐,他们一个档口光批发衣服一年能挣好几万,光明正大的干干净净的钱。大哥,你觉得我能去试试吗?你看我行不行?”
顾东文抽了口烟“赵彦鸿出事了?”
南红一怔“没,现在还没。”
“他回得来吗?”
“真要回有什么回不来的。”南红也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他说我要不放心就去打离婚证,房子儿子和钱都归我,他也归我。册那,放伊娘格屁。”
“他倒还算个男人。”顾东文挑了挑眉“你想干就去干,怎么干不成?你哥不开起了饭店,你弟不去成了美国考上了研究生。人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干不成的,还缺多少钱?我看看手里够不够。”
南红凝视着自家阿哥,慢慢地红了眼眶,她猛吸了两口烟,别过脸去“昨天刚回来我还没仔细算,回头我跟你说,刚开始不急,我打算做几款连衣裙……”
顾东文耐心地听她说着要做什么款式什么颜色什么面料什么花式,其实他听不懂,但是妹子要说,他就听着。
“你们怎么回事?医院里不许抽烟!”卢护士推开安全门,喝了一声。
顾东文赶紧立正站好,抢过南红手里的烟,直接握在掌心里揉成碎碎“对不起,保证没下次了。”
“哥!你的手!”南红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顾东文弯腰把脚底的几个烟屁股捡了起来塞回裤袋。南红看卢护士的眼光就带了点若有所思。大哥不对劲,大哥有情况,嘿嘿。
卢护士抿了抿唇角,放软了口气“你这人真是,手烫着没有?”
“没,你放心,我皮厚。”顾东文笑嘻嘻地露出深深的酒窝。
门轻轻地被带上了,消防楼梯里又恢复了昏暗。南红掐了顾东文一把“哟,铁树要开花了?有花头嘛。”
“刚发芽,离开花还早呢。”顾东文眯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