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进来!&rdo;王一瓶酒瓶子挪开嘴唇,朝进来的人一瞅,是他的一个上士班长,忙问:&ldo;民伕们都来了没有?&rdo;
&ldo;都来了,小队长,就等你去分段干呢!&rdo;上士班长双脚站到一条线上回答。
&ldo;你出去告诉民伕们,麦子不割啦,树也不伐啦,坟不平啦,坑不填啦,都回家!&rdo;王一瓶喝一口说一句地下着命令。&ldo;是!是!是!&rdo;上士班长行了个举手礼,走了出去。
&ldo;不割恐怕不行,这是……&rdo;洛玉假惺惺地说。
&ldo;这没关系。下命令的今天进山扫荡去了,奶奶的,还不定回得来呢。就是回来,麦子也熟透拔完个龟孙啦!县官不如我现管。&rdo;王一瓶神色坦然地又撕下鸡胸脯上的一大块白丝丝肉,朝着嘴里填去。
&ldo;咳呀,这可太好啦!要是咱这条路上都修下你这样好心的队长,老百姓还不乐得烧高香?&rdo;洛玉知道王一瓶有个大门头,就想借王一瓶的酒劲,把事儿办得一竿子扎到底,又是捧又是拍地说起来。
&ldo;这个,等我把这瓶子酒喝干,一个电话给我哥哥就办了。&rdo;王一瓶一口两口连三口地喝起来。一只烧鸡送下肚,一瓶酒喝个光,空酒瓶子朝桌上一顿,领着李洛玉朝电话室走去。
鬼子割麦子伐树的计划,让一瓶子酒、一只鸡就完完全全给破坏了。
第九章
一
哈叭狗像只老狡兔,趁猎人稍一疏忽,便从枪口下滚爬到大冉村村南蹲裆深的麦子地里逃跑了。可是,右腿挂了彩。回到大冉村,倒在自己的床上,怎么想也觉得这条平坦笔直的张保公路,成了个危险的境地:一撮毛带领的十一个日本人都没有回来,由田各庄、张登乘车去保定的一中队日本人,也都叫八路军一口吞了下去……在这块&ldo;明朗化&rdo;的地方,出现了这么厉害的八路军,他们隐蔽得那么诡秘,打起来又是那么神妙。特别想到自己在那座大坟地前面让八路军的两条枪盖上打下的情景,心里后怕得还咚咚地乱跳,额头上的汗水刚擦掉,立刻又滚淌下来。他坐起来,按按自己腿上的伤口,虽说有点疼,并不那么厉害。他知道这是个串皮伤,过不了日就会好。但是,他眼望着缠上绷带的伤口,又不禁高兴得乐起来。他指着伤口小声地嘟念:&ldo;这真是个天赐的宝贝啊!&rdo;他打定主意:要利用腿上的这块痛楚不太大的伤口,来达到他的欲望,到保定好好活动一番。他决定回保定了!在旧社会里,人们常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子娶仙女。别看哈叭狗身板长得像个腌咸菜的大粗瓮,脸子像块桔子皮,却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她二十四五岁,个不高,体不胖,腰儿挺细,黑黪黪的一张小圆脸上,安着两个让人喜爱的小圆眼。两片子小嘴唇,说起话来呱呱的,像爆竹似的那么清脆,哄得人,特别一些年轻的男人,都愿随她的手指的转动来转动。据知道她根底的人说,她是一个破落地主家的女儿。因为她排行第二,人们都叫她二姑娘。
二姑娘的年岁不大,风流艳事并不少。据说,事变的那年冬天,她跟上一个相好的跑到土匪孟克臣的队伍上混过一个时期;孟克臣的队伍被八路军解决的时候,她又跟上现在的丈夫哈叭狗‐‐苟润田,溜到了保定城。
二姑娘不论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一吃饱肚子,就擦胭脂抹粉、描眉点唇地打扮自己。鱼找鱼,虾找虾,苟润田不在家时,有一伙子伪军和特务常找她来往。在这班伪军和特务里面,有一个和她最要好的,那就是日本宪兵队长的大红人,铁杆汉奸刘魁胜。
哈叭狗驻南乡大冉村的时候,刘魁胜就来哈叭狗家顶哈叭狗的那个坑。这个事哈叭狗并不是没有耳闻,因为自己的权势小,职位低,也就睁个眼闭个眼地装作不知道;有时候他就用另一种人生哲学来安慰自己:&ldo;你搞我老婆,我再搞别人的。女人可算个什么?&rdo;
这次哈叭狗回到保定,天天都拐着腿子串大街、走衙门,到处指着伤口吹拍卖弄:&ldo;大冉村村南那一仗,要不是我一杆枪顶着打,警察们要想都回来,那是妄想!&rdo;&ldo;八路军枪法准,难得我会武术,三滚两滚我就滚出来了!&rdo;&ldo;不是我苟润田拿枪顶着干,八路军真有拿大冉村据点的可能。&rdo;他在县公署、警察局胡诌乱咧地一吹嘘,还真吹住好些个人。有的背后议论:&ldo;苟润田本事就是不小!&rdo;有的当面奉承他:&ldo;润田兄堪称文武双全的警长!&rdo;比他高两三级的伪官员们,也常拍拍他的肩头夸奖说:&ldo;你是咱们清苑县出色的警长啊!&rdo;&ldo;有前途的好干家!碰到这种场合,他总是先将帽子摘下,点着那秃脑袋&ldo;哪里,哪里,蒙你抬爱&rdo;地谦恭一番,然后就察颜观色、转弯抹角地来卖弄。他卖弄的内容不外是:一,请调离开张保公路;二,给个比警长权势更大些的差事干。他的心头话,曾和几个上司暗示过几次。但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却不是这些捧场、喝采,给他擦俊药戴高帽的人。多日的钻营吹拍,不但没能达到目的,甚至连一点希望也没有让他看见。
他的腿跑肿了,心费烂了,还是闹个瞎子点灯‐‐白费蜡。他明白了,要凭自己的活动,来满足升官调任的欲望是不可能了,他开始看风转舵,要在他老婆‐‐二姑娘的身上打打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