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邻也不着恼:“伯父你未曾亲见,自然不信;可我在长安时跟随大将军,所见所闻便是如此,由不得你不信!”
“哈哈哈!”卢仁基笑了笑:“升之贤侄,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么说吧,就算当初天子和大将军之间真的如你说的一样是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当初那样相互信任了!”
“那天子为何来陕州面见大将军?”卢照邻问道。
“因为天子没有别的选择!”卢仁基道:“裴行俭败后,长安已经是大将军嘴边的肉。一日大将军不解兵入长安,天子就睡不安枕。既然打不过,那只有想办法骗了!”
“骗?”卢照邻很不喜欢卢仁基用的这个词汇:“明明是会面消除误会,为何说是骗?”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什么误会!”卢仁基冷笑道:“否则大将军为何先故意分兵示弱引裴行俭出潼关,然后围而破之?尸横遍野,甲胄山积,这也是误会?要是这也是误会,那大将军也未免太厉害了吧?误会也能打这么大的胜仗!”
到了此时,卢照邻已经是张口结舌,片刻后方才道:“可我在长安时亲眼见过大将军与天子的相处,还有出兵海东时,大将军对天子也是赤胆忠心!难道这都是装出来的?我不相信!”
“升之!你还是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卢仁基笑道:“不错,我相信大将军在长安时和在海东时确实对天子忠诚不二,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官至于此。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外部环境发生了变化之后,人更是会变。像大将军这等人杰,最擅长的就是因时而变,沛王西逃对他来说就是天赐良机。若非如此,他怎么能整合河北之力,向西进取长安?等到他兵锋直抵潼关的时候,仅仅一个天子复位就让他解除兵权,去长安当大臣你觉得可能吗?”
“因时而变?”卢照邻叹了口气:“伯父,听你这么说,我愈来愈看不清大将军了!”
“呵呵呵!这岂不是好事?”卢仁基笑道:“我等既然已经打算奉其为主,自然是希望他越厉害越好,若是你我都能看透他的行止,他又岂能有今日的成就?就拿这次的会面来讲,你是希望他自解兵权去长安,还是别的?我等都不过是他的部属,为何要看清他?”
卢照邻默然半响,最后道:“我当然不希望大将军自去羽翼,不过天子亲至,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也实在是想不出大将军要如何应对了!”
“想不出就不要想了!你又不是大将军,自然是想不出的!”卢仁基笑了笑:“你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替我们卢家,河北人在未来分到更大一块饼!”
“我明白了!”卢照邻点了点头:“大伯,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大将军既然不想去长安,那下一步他驻节何处,哪里就是大唐的权力中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这个地方在河北!”卢仁基道:“这才是最大的利益所在,升之,你是大将军的身边人,你能把消息通传出来,大伙儿早做准备,便是最大的功劳!”
“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卢照邻点了点头。
“还有第二桩事!”卢仁基道:“这一次破裴行俭,大家也都看清了:出力最多的还是大将军从海东带来的旧部,我们河北兵虽然人多,但战阵上还是及不过那些老兵。当然,这也不奇怪,大将军这些老兵都是跟随他打了十来年的,身经百战,而河北素来就没有几个折冲府,兵士都是新募的乌合之众。所以这一仗打完之后,须得在河北多兴建几个折冲府,平日里操练演武,——”
“这恐怕有点难!”卢照邻苦笑道。
“什么意思?大将军要裁汰我们河北兵?”卢仁基脸色大变。
“这倒不是!至少我未曾听说这等消息!”卢照邻摇了摇头:“只不过从过往的经历看,大将军对折冲府好像不太看重,折冲府征召出来的兵很难离家太远,大唐现在主要战场都已经远离本土,征召出来的府兵根本无心战斗,士气低沉,还不如从当地招募的兵士!”
“这倒是!大将军是从百济起家的,他肯定体会颇深!”听到王文佐没有裁汰河北兵的意思,卢仁基松了口气:“升之,反正这次好不容易我们河北人有这么多兵马,可不能轻易解散了,就算是各州县团结,也要抓在咱们手里,手中有兵说话才有胆气呀!”
“大伯请放心,我会记住的!”卢照邻点了点头,在这方面他的立场和卢仁基他们是一致的,河北和范阳卢氏越强,他在王文佐面前的地位就愈稳固,这个道理他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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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新城。
“陛下!”高延年的木屐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乌尔塔城有急使到了,正在堂下等候!”
“乌尔塔城?是沈都督的使者吧?”彦良放下手中的《汉书》:“让他上来吧!”
“遵命,陛下!”高延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后他带着信使进来了,那信使向彦良拜了一拜,双手奉上一只锦盒:“都督令属下将这只盒子献给公子!”
“有劳沈叔叔挂念了!”彦良对沈法僧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是个坚韧精干的汉子,他从高延年手中接过锦盒,发现上面有一张短签,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乞四比羽之首级,为其女婿献上,如何行止,还请示下!”
“乞四比羽死了?”彦良吃了一惊,他赶忙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颗人头,面容狰狞,胡须浓密,他赶忙重新合上盖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