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唿哨,角斗场边的捕兽人纷纷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挥舞着套索,准确地套中了野兽们的脖颈,他们奋力拖拽开野兽。埃修皱了皱眉头,他有些迷惑:这就结束了?直到他听到了一阵低沉暴躁的吼叫,这声音是北地人终生的梦魇,就连最勇敢的游侠在听闻它的名字时都会骇然失色。迷雾山赫赫有名的熊爪狂战士在冲锋时会模仿它的吼声,他们的铠甲上甚至刻着这头野兽的爪印!
冰熊,瑞文斯顿,乃至潘德第一猛兽。
一头毛色雪白的巨兽被放入了角斗场,它的身上捆着数十条麻绳,但却依然无法完全约束它的行动。当它狂怒地站立起来时,几个精疲力尽的捕兽人猝不及防被它拽了出来,若不是他们松手早,恐怕已经被撕碎了。冰熊顿时挣脱了它的束缚,雅诺斯燥热的天气让习惯了北国冻土的它愤怒的嘶吼起来,几个年轻的帝国贵族两脚都在颤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看台上,观众们发出了狂热的呼喊。他们虽然不曾亲身体会到北地第一猛兽的蛮力,总归听说过它的赫赫威名。虽然那个死囚确实有两下子,但怎么可能敌得过熊罴?
敌不过吗?埃修冷静地看着那头朝他冲过来的雪白巨兽,没错,冰熊在老酒鬼的面前像比起一只小鸡也差不了多少,而他足够勒死猛虎的力量在老酒鬼面前也不值一提。两者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而已。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帝国无数的贵族们永生难忘:那个年轻的死囚发出让人震怖的吼叫,仿佛暴雨倾泻时的炸雷。他迎着体型是他两倍的冰熊冲锋,力量悬殊的一人一兽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像是狂澜席卷向礁石!他们角力时的咆哮声甚至压过了看台上的惊呼。
“埃修!”有人惊呼一声,杰诺从七号出口窜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正跟冰熊顶撞在一起的埃修。他大惊失色,以为下一秒埃修就要被冰熊咬掉脑袋。好不容易从布满毒蛇的平台上逃出生天的杰诺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立刻抄起一柄练习重剑,劈头盖脸地朝冰熊砸过去。但是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手上能有多少分力气?杰诺一阵乱敲乱打,冰熊却只是一抬腿就把他蹬到了一边。不过他还是给埃修制造了空当,埃修趁着冰熊一只脚孤零零地站在大地上时,将它绊倒在地,而后一剑刺入它的喉咙!
“结束了吗?”伊莉斯下意识地问道。
“不,”基尔说,“冰熊的生命力很顽强。这种对于寻常野兽足以瞬间毙命的重伤,它却还能挣扎一段时间。而这时候,它是最凶猛,最致命的野兽。”
冰熊猩红的眼中迸出困兽的狂怒,它喉间的创口正在不断地涌出鲜血,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它一掌扫在猝不及防的埃修身上,将他扇出老远。
埃修倒在沙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千钧一发之际,他调整了自己的身形,以手臂格挡住了熊掌,避免了肋骨断折的下场。饶是如此,他的双臂也已经骨折,短时间内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
死囚们陆陆续续地逃出了平台,一眼就看见了垂死的冰熊,惊疑不定:难不成是野兽自相残杀?但是那头恶名远扬的凶兽身上却找不到什么抓痕齿痕,反倒是一直在涌血的口腔明确地指出了致命伤。
谁?莫非是欧鲁巴大人的个人表演?接下来难道说要拿我们开刀?几个脑袋灵光的死囚迅速地扫了一眼角斗场,并没有发现那个威名赫赫的身影。反倒是那两个躺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倒是眼熟,一个是从未上过角斗场的埃修,还有一个是曾经的帝国膏粱子弟杰诺。
发生了什么?死囚们惊疑不定地对视着,场中只剩下冰熊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直到有人突兀地自观众席坠入竞技场中,在下落的过程中准确地投出一根投矛,干脆利落地插入了冰熊的心脏。在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后——准确地说是认出了来人背后那柄标志性的巨剑。几个萨里昂俘虏畏惧地后退一步,恐惧溢于言表。
他们有理由恐惧,虽然潘德大陆经常将瑞文斯顿的步兵、菲尔兹威的弓箭手以及帝国的单兵战力并列为三大笑谈,但是前两者不需要明确地指代人们也能明白那是在挤兑瑞文斯顿的守护者军团以及菲尔兹威的重弓手。可当提及帝国的单兵战力时,你必须得加一个前缀:那就是帝国军团的士兵。那些自角斗场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帝国剑斗士们是不会包括在内的。在角斗场中磨练出来的血腥技巧使得他们成为战场上最狂烈的绞肉机,就连最英勇的萨里昂骑士也不敢去正面冲击一个混编了十余名剑斗士的帝国方阵,那些疯狗会嗷嗷叫着,不惜冒着被骑枪捅个透心凉的危险冲出方阵,把你连人带马给劈下来!而欧鲁巴,这个剑斗士中的剑斗士,萨里昂曾经不止一次的见到这个男人出现在战斗最激烈的战场,带领着属下的剑斗士向着萨里昂的骑兵线发动反冲锋!
欧鲁巴把自己的投矛从已经死透的冰熊身上拔了出来,他冷酷地扫视全场,每个被他那嗜血而暴烈的眼神砸到的死囚都不由自主地退却。
“给他们真剑。”欧鲁巴说,“如果你们能摸到我一下,你们就获得自由。如果伤到我,你们就可以提拔为剑斗士。如果杀了我,”他的脸上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你们就能提拔为太子殿下的亲卫队长。”
“又开始了?”斯科莱鲁有些头疼地扶住了脑袋,呻吟了一声,“天啊年年都是这节目,累不累啊。”
“你不是很期待吗?”奥古斯塔娜白了他一眼。
斯科莱鲁笑了笑,算是默认。平心而论,强如斯科莱鲁,暗影军团的千夫长,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两人同为顶尖的陷阵猛将,但是比起杀人技巧以及杀人效率,欧鲁巴毫无疑问能远远甩出帝国所有将军一头。这个死囚出身的悍将深谙狮子搏兔与猫抓老鼠的技巧,并将其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如果杀人也是一门艺术的话,欧鲁巴无疑是其中的宗师级人物,全帝国的男人都会被他的技巧迷醉:原来还能这么杀人!
制作精良的帝国制式武器放在了死囚面前。可还没等他们伸手去拿,欧鲁巴已经狞笑着冲到了一个死囚的面前,手中的木剑已然捅入了他的小腹。欧鲁巴转动剑柄,将死囚的肚肠搅得稀烂。当他再度抽出木剑时,剑身带出了暗红色的肠子。欧鲁巴甩动剑身,取下了肠子,反手套在了一个从他身侧偷袭的死囚脖子上,而后猛然发力,勒死了这个倒霉的死囚。
身后金属的破空声响起,欧鲁巴听的分明,冷静地倒退两步,两柄瞄准他后脑勺的短斧落空,而其主人的手腕则被欧鲁巴的肩膀架住。欧鲁巴不紧不慢地从两人手中抢过短斧,回身砍下了他们的脑袋。而后再度掷出短斧,准确地钉入两名举矛瞄准的死囚的脑壳。
“只有这点能耐?”欧鲁巴残酷地笑着,轻舒猿臂擒住了一个站位靠前的死囚,将其作为肉盾挡住了几记破釜沉舟的攻击。而后他干净利落地拧掉了他们的脖子。
“一起上!”有人喝到。意识到眼前男人压倒性力量的时候,死囚们立刻组成了一个临时同盟,将欧鲁巴团团包围住。然而这包围圈在欧鲁巴的一脚接近二百七十度的飞沙下顿时支离破碎!欧鲁巴狂吼着向前突破,手中的木剑在他高速地挥舞下化作一道浅褐色的流光,任何挡在欧鲁巴面前的死囚在看到流光的一刹那,眼睛就被粗粝的剑刃平平地削过,不少人的眼珠甚至被木刺给勾了出来!欧鲁巴大踏步地冲出了包围圈,在他身后,十来个人捂着眼睛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欧鲁巴!欧鲁巴!欧鲁巴!”欧鲁巴的勇悍彻底引爆了观众席,所有观众欢呼着起身,毫不吝啬地将掌声泼洒给帝国的第一勇者。只可惜他是一个死囚。无数贵族小姐都在惋惜着,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钦慕。帝国人的尚武之风可能仅次于菲尔兹威,强者有理由受到尊重。
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缓过来的埃修强撑着站了起来,如果欧鲁巴不去刻意追求视觉效果,那这场屠杀将会更彻底。这时候欧鲁巴也注意到了站起身来的埃修,他向着埃修走去。而杰诺恰好在此时醒转,一眼就看到了路过身边的偶像。“欧鲁巴大——”他微弱地说,伸出手想去触及那个魁梧的身躯。但他的手在刚抬起来的时候就被干净利落地斩掉了。欧鲁巴一脚踩住惊愕的少年的咽喉,欣赏着少年突然惊恐绝望的脸。直到杰诺的身躯不再抽搐,欧鲁巴才抬起了脚:“小小年纪学人偷袭。”他转向埃修:“欢迎加入皇子亲卫队。”
埃修笑了笑,看了一眼杰诺的尸体。这孩子估计到死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死在了偶像的手中。他的眼前突然浮起了父亲落寞的背影。当埃修还只是一个连长剑都拿不稳的小孩时,胡子拉碴的老巴兰杜克总是会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说:“等你什么时候拿稳了,就可以接过巴兰杜克家族的荣誉跟骄傲了。”
埃修不清楚巴兰杜克家族的荣誉和骄傲究竟来源于何处,父亲也对此讳莫如深。但十年前父亲死战不退的身影他却一直烙在脑海中,谁也不知道一个成天酗酒的落魄贵族是如何独立抵挡一名暗影百夫长跟七名十夫长的联手攻击的。也只有在提及老巴兰杜克时,老酒鬼才会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而父亲沾满血的尸体似乎跟杰诺的尸体重合在一起,埃修的眼神有些恍惚。
要抛弃家族的荣誉跟骄傲,去做帝国皇帝的马前卒?
这个问题需要答案吗?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
“啪”当着十万人的面,埃修抽开了欧鲁巴的手。“给我自由。”埃修直视着比他高出一个半头的欧鲁巴,冷冷地说。
欧鲁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没有理会埃修,转头望向基尔。而帝国皇太子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手下留情。
欧鲁巴点头,对着埃修说:“加入亲卫队,我承诺给你自由。”
“这不是我想要的自由。”埃修说。
“死囚还希望自由?”欧鲁巴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加入,或者被我打个半死后加入。”
埃修以嘲讽的笑容回敬:“也只有你这种死囚才不会去奢望自由。”
欧鲁巴冷笑:“哟,听口气还是个贵族哪,我杀过很多贵族,不知道你的惨叫是不是跟他们不一样!”
“那你来听听看啊!”埃修眼中仿佛有烈火喷涌,他咆哮着一拳砸向欧鲁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