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力不好,鼻子上架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头发抹了油往后梳,天天穿一身白衬衫灰裤子。看起来挺文明的,但是这会儿对着姜宝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比原始人还野蛮。
姜宝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看着他那张肥厚的嘴一张一合,说话时脸上肉都在颤,直嫌弃地犯呕。
一直等到郑有墨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姜宝才敢往里走。
她无视了屋子里的两个人,径直走到灶台边,从堆着碗筷的角落取出几只干净的红油漆盘,然后将今天在国营食堂买的饭菜拿出来,按菜类倒进不同的盘子里。
姜宝自进屋后,李秀兰仍旧不停地在哭。
李秀兰是姜大宝的亲妈,年轻时长得清秀素雅,也算一家有女百家求。后来嫁给书记姜建安的弟弟姜福,给姜家生了一对儿女。孩子刚落地,姜福就因不慎落水溺死了。
丈夫死后,李秀兰被姜家认为是丧门星,把她跟姜大宝一起撵了出去。回到娘家后,娘家也不待见她们。
姜大宝五岁那年,娘俩苦不堪言的日子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媒人上门给李秀兰介绍了个对象,就是郑有墨。郑有墨那时候刚跟前妻离婚,带着个儿子,在公社初中当老师,居民户口,吃供应粮。
李秀兰听了别提多高兴,以为自己撞上大运了,连夜就搬进了对方的破茅草屋里,连一桌喜酒都没办。
结婚后,郑有墨做起了甩手掌柜,让李秀兰伺候他吃喝拉撒。李秀兰不仅毫无怨言,还甘之如饴。
只不过,李秀兰既要忙田里的活,又要照顾孩子,还要伺候郑有墨,没多久,人就瘦成了个麻竹杆。加上在田里风吹日晒的,一张脸变得又黑又糙,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姿容清丽的样子。
姜宝有时觉得这个女人挺可怜的,但是很多时候又觉得她可恨。
因为她一点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姜大宝。
她嫁给了郑有墨,把郑有墨的儿子当成了宝贝疙瘩,什么好东西都省给他。大队每年每人就发一丈五尺的布票,她把自己跟姜大宝的份额全攒着给继子做衣裳。而姜大宝的衣服洗了又洗,缝了又缝,到后面简直跟丐帮弟子穿得没两样。
李秀兰忙农活挣得很少,但就那点钱,她都要给继子买肉吃。而姜大宝的饭桌上永远只有白菜、土豆、玉米饼子,一整年她都吃不到一口细粮。
眼下李秀兰仍在哭,枯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余光瞥到姜宝端了肉菜上桌,忍不住埋怨道:“大宝,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有心情吃!”
“人饿了不就要吃饭吗?”姜宝理所当然道。
她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你今天就不应该出去的,出去挣了钱,结果丢了亲事,让我们一家跟着你受累。”
李秀兰平日在家就是这样,不敢对这个二婚丈夫和继子发表任何不满,但是一发生什么矛盾,不管跟姜宝有没有关系,最后都会抱怨到她的头上。
姜宝肚子饿,没力气跟她理论,只反问她一句:“对方退婚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李秀兰愣了下,回:“他说,现在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这亲事没问过他意愿,不作数。”
“他还说……”李秀兰看了姜宝一眼,声音支吾:“说你没上过什么学,以后万一做了夫妻,没有共同语言,大家都煎熬。”
“嗯……”姜宝缓缓点了点头:“人家都说了,不接受包办婚姻,并且嫌弃我文化水平低,所以这跟我在不在场有什么关系?”
她在场了,是能唰一下给自己变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