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微整个人似乎僵硬了,胡姨口中的喻教授不像她所知道的喻教授,她根本想象不出喻教授眼红的样子。
病人,同事,亲戚朋友,包括慕长安,说起喻教授就是一副尊敬爱戴,胡姨是长辈,既把喻教授当成主顾敬畏,又把她当晚辈,向外人说起来必是满脸喜爱和自豪。
胡姨说了很多,至微这才知道,胡姨的房子以及生病时所仰赖的,竟皆是喻教授。
一直以来,至微以为喻教授连胡姨家在哪儿都不晓得呢。
“她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跟个傻瓜似的。”至微声音暗哑地说。
胡姨喃喃说,“不说你,就是我,年纪一大把也搞不懂。不过,小微啊,你妈妈做什么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就像以前放学,她不让我去接你,就是觉得你迟早要独立,她相信你能独立。话说回来,你们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一个赛一个拧巴?小喻不叫人接你,可赶上她在家,你晚回来一分钟,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就差在地板上转出一个洞来。”
人就是种拧巴的动物,明明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开的疙瘩,非憋着不说,明明可以表达出来的爱,非要让别人自己去悟,而世事难料,或许还没等悟出来,有一个人却要先离开。
“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你妈妈怎么样了?年前来了一趟,扔下一堆年货匆匆走了,也没说上几句话,我看她瘦了不少,脸色也差,真叫人担心”
胡姨以为这次的矛盾左不过和从前一样,大概也是年纪大,她没精力探究为何至微突然回来又突然出现在门前。
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微也不想叫她知道了担心,对离家出走原因只字不提。
至微难受,却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她挺好的,您别担心。”说着说着,鼻子一酸,赶忙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对喻教授再多的怨言,终归还是血浓于水。
门铃清脆地叮咚起来,胡姨放下吹风机,笑呵呵地说:“准是妈妈找你来了,我这就开门去。你乖乖,有什么话好好和妈妈说,母女之间没什么疙瘩解不开。”
说着,胡姨已经把门打开了,眼前站着的不是喻教授,而是一个身材颀长,长得十分精神的小伙子,“你找谁?”
“您是胡姨吧,您好,我叫慕长安,是小微的男朋友”慕长安还没说明来意,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握住了。
“快进来快进来,小微就在里面。”胡姨一面拉着他的手,一面眯着眼睛想把人细细打量清楚,越打量越开心,这小伙子长得俊,说话温和有礼貌,是个好人家的孩子。
家中好久没来人,一下来了两个好孩子,胡姨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非要张罗着亲自给这两孩子做点好吃的,喜滋滋地朴在厨房里,余下至微和慕长安两人在客厅。
至微站起来,微微侧着身子,昨晚哭过,眼睛还肿着,不想叫他瞧见。
“你怎么回来了?”灾区交通不便,离最近的机场也有七八百公里,昨晚通电话他还在新疆,怎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她面前?御剑飞行也没这么及时吧?
“正好部队有飞机到这,搭军用飞机来的。”
慕长安不善向人开口,为能挤上运输机众多物品之间那狭小的位置,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从不低头的传统,夜半三更四处托人,这其中多少曲折,皆被他轻描淡写隐去。
慕长安说着,不知不觉一只手搭在至微肩上,待胡姨转身,一把将她按进怀中。
在慕长安怀里,他身上熟悉的男子味掺杂着消毒水的气味,令至微连日来的疲倦痛苦轻减许多。
为他回来,至微心里欢喜,嘴里仍说他:“再坚持两天,就能升主任医师了,这时候跑回来,等于白白浪费破格晋升的机会,你说你傻不傻?”
“你还担心我晋升?在你眼里我业务水平这么差吗,需要为晋升发愁?”
慕长安这一番话自以为说得幽默,可以缓和一下气氛,谁想至微不吃这套,他顺势在至微额上一吻:“傻瓜,我怕你哭啊。”
至微感动片刻,突然间想到什么,错愕地抬起头:“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说怕我哭?”
慕长安老实交代:“昨晚和你通话,我觉得不对劲,就给喻老师打了个电话。”
“你给她打电话,那你都知道了?”
“嗯。”
至微在电话里极力掩藏就已深深刺激到了慕长安,确认喻教授患病之后,他怎么可能还让至微独自面对?
终于有人分担这沉重的心理压力,至微一瞬间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嚎啕大哭:“她病得很重,酶胆分离了,她差一点就死了,可是我,我我昨天还气她,跟她吵架,呜,她会死掉,她不会原谅我。”
慕长安顺着她得后背,“不会的,她会好起来,她会原谅你,相信我。”
至微还是哭,都说苏老大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是个多豪爽的女子,可是,和她在一起不到一年,慕长安就见过她掉了好几次眼泪。
从前,她得多坚强才能明明很难过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每每看到她嬉笑怒骂,看到她无畏无惧,慕长安只觉得心疼。
“我好怕,我怕她会死掉,如果没有了妈妈,我就是孤儿,我不要当孤儿,我要她活着……她不肯原谅我怎么办?我真的很怕,好怕她宁死也不不原谅我,好叫我一辈子懊悔。”至微紧紧抱住慕长安,像即将溺毙之人抓到一根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