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我私心揣度,他在天有灵,唯一放不下的,也许就是儿女安危了。姑娘便是为了故去的先人,也该保重自身。当年陛下为楚王时,险些还要与易家结成亲家呢……”
谢景躺在床上听他连篇累牍的废话,心情烦躁至极,只恨自己当年是怎么眼瞎觉得他话少靠谱的。若能恢复身份,第一个就要把这只遭瘟的鸭子拖出去砍死。
直到太医赶到,夏德胜才遗憾地住了口。
叮嘱太医两句,他转身离开。
沈月霜送他到门外。
夏德胜在院中站住了,打量着沈月霜秀美的容貌,突然笑道:“易姑娘这一病,劳烦沈姑娘你多照料了。等身体好了,针工坊的活儿太累,正好换一个轻省的。”
沈月霜被他看得心惊,连连点头。
夏德胜满意地笑了。不是他唠叨,外人不知道,他却深知,主君向来不近女色,难得看中易素尘,怎么也要让人回心转意乖乖侍奉才好。
大殿之内,云舒凝望眼前桌案。
桌上摆着一个银托盘,盘中摆放着几样女子的衣衫首饰,都有些年头了。
一支珠钗,上头的珍珠早已经黯淡失色,还有两件长裙,布料也都泛黄。不过里头的标记还是能辨认出来。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衣衫都是手工制作,刺绣布料都有讲究,这两件衣衫经由服侍侯夫人多年的老嬷嬷看过,确实是早年侯夫人的旧衣裳。
放下衣衫,云舒望着殿中站立的年轻人,嘉许道:“这一趟辛苦你了。”
站在殿中的是通王谢晟,原主谢景的庶弟。原本只是侯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谢景称帝后鸡犬升天,一举成了亲王。
他身量健硕,一张圆脸笑起来温和可亲。
听闻云舒的夸赞,他跪倒在地,满面愧疚:“皇兄如此体谅,臣弟惶恐。此去空耗人力物力,却无功而返,是臣弟的罪过。”
数月之前他北上峄城,肩负着重要任务,寻找谢景生母的遗骸,重新安葬,可惜耗费数月时光,还是没有找到。只寻来了几件旧日衣物。
谢景称帝之后,除了定国号,封百官,立后宫这些惯例之外,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程,还要追封祖先。尤其开国皇帝的亲生父母,都要追封祭祀。
看过原书的云舒知道,谢景应该是很厌烦这一步的,奈何这是彰显孝道的必备条件,做给天下人看的。可见就算当了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谢景的出身。
睿阳侯谢家也算是大梁的名门望族,世代将门。二十多年前的睿阳侯谢础是朝中出名的美男子,俊秀风流更兼文武双全,迎娶了同样美貌出众的南泽王小郡主为侯夫人,可以说天作之合。
婚后不久就生下了谢景。在谢景五岁那一年,身为梁武帝亲信的谢础领了北镇大都督一职,统领北疆政务,权柄一时无二。
到任不久,侯夫人带着儿子赶去与丈夫汇合。
走到半路的时候,不幸遇上了北狄齐集二十万大军南下入侵。
侯夫人惧怕路上遇到兵乱,车队改道去了东部公认比较安全的峄城,躲避兵锋。没想到入城不久,安全的峄城变成了北狄轻骑突袭的重点。城高池深也架不住数万大军的猛攻,短短数日就沦陷了。
谢景母子不出意外沦入敌手,变成了北狄要挟睿阳侯的人质。被抓到了城下要挟睿阳侯献城投降。
睿阳侯为人刚硬,断然拒绝开城。之后几路大军围剿,终于反败为胜,一举歼灭入侵的北狄大军不说,还反攻其境内,连夺数城。
这是数十年来难得的大捷。
消息传到京城,天下人无不交口称赞睿阳侯的忠勇贞烈,朝廷大肆封赏,皇帝还将自己亲侄女,长公主所出的新悦县主下嫁睿阳侯为继室。
到这里一切都很很圆满,然而数年之后,原本众人都以为跟侯夫人一起死在乱军之中的世子谢景,竟然回到了京城。
一个五岁的孩子,从北疆边关到京城的上千里路,足足走了五年。回到侯府那年,他正好十岁。
故事的一开篇就是十三岁的谢景单骑孤身北上投军。原书中并没有详细描述谢景童年时候这段旅程,只偶尔在回忆中提到只言片语,但艰辛之处可想而知。
难得他一个五岁的孩童,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混迹流民之中,还被贩卖数次,辗转多年,才回到家里。
看着跟乞丐差不多的儿子,睿阳侯落下两滴泪来,将儿子认祖归宗了。
谢景的回归,当年在京城是颇为轰动的一件事情,还被编成了话本子,连皇帝都专门召见了这个经历奇特的男孩。
等父子相认的热闹过去,睿阳侯府开始风起云涌。
对这个沉默寡言的长子,身为继母的新悦县主实在很难生出母爱这种感情来,尤其她在嫁给睿阳侯的第二年就生下了白白胖胖的亲儿子。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妥妥的世子,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了一个原配嫡长子。
而谢景因为童年的经历,性格阴郁,冷峻寡言,又从未学过诗书礼仪,与众多的世家勋贵子弟格格不入,在京中尽是闹笑话。偏偏他性子倔强,对人的好恶极为敏感,几次在宴席上出手打人,将名声更加败坏殆尽。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继母推波助澜的手段。
还有关于他母亲的谣言,一个美貌的少妇沦入北狄恶狼手中,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因为谢景轰动的回归,这桩原本被尘封的往事又被重新提起,隐晦地议论着,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