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用她的刀切掉她的这只手,这在他们的典故里叫做什么来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年的声音骤然拔高,“你住手!”冰凉的刀刃贴在我的脸颊上不怀好意地拍了两下,“那你说怎么办呢?”少年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我跟你走。”折腾这么一通,人还是要被这人被挟持走啊。我蜷起身体猛然向后一滚,刀锋从我的头顶上方晃了过去,我一脚踹在了这人持刀的手腕上。匕首飞了出去,当的一声砸在了大理石台阶上。持刀的男人却十分敏捷地向后闪了一下,用一种令人咂舌的速度退到了光线可以照到的范围之外。我一把拉住了那少年的手腕,“你跟我来!”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双陡然间瞪圆了的眼睛,眼神清亮,果然还是个小小少年。起初我以为他是被我的动作惊到了,紧接着我便反应过来,这双盛满了惊慌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而是望向了我的……身后。“不要!”少年惊叫了起来。话音未落,一种声波似的东西已经迅猛无比地撞了过来,在我的胸腔里嗡的一声炸开,我身不由己地向后一倒,喉头一阵腥甜。一种深沉的倦意瞬间便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我以为这个晕眩的过程持续了几秒钟,或许再稍长一些。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雾气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浅浅的青灰色,天快要亮了。我的周围空无一人,深色的木质地面纤尘不染,怎么看都比别处更干净。没有血渍,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我从不离身的那把刀也不见了。两个发现“是有点儿奇怪。”电话的另一端,孟岩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莫名其妙,“等我找警方的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这事儿你先放下。”“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抢劫案。”我提醒他。至于昏迷之前那种奇怪的眩晕感,有可能是某种通过空气传播的麻醉剂,因为我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这个小细节隐瞒了下来。“嗯,有情况我通知你。”孟岩简洁地终止了这个话题,“另外,有任务。”我挺直了后背。“你暂时不要归队。”孟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我们这位老大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旦说起正事儿,那无论说什么都是一个腔调,所以听他分派任务的时候永远猜不到情况有多紧急,“我这里有些材料你先看看,看过之后及时处理掉。”“明白。”“你现在在哪里?”孟岩又问。“东方路和平宾馆。”“嗯?”孟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过来似的笑了一声,“行,那保持联系。记得二十四小时开机。”“明白。”挂断了电话,我打开笔记本,材料果然已经发到了我的邮箱里。解密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字排开的三份文件,内容是关于某种海洋中提取的藻类物质对于细胞变异的研究。我跳过整页整页的实验表格,挑着文件的小标题前后翻看了一遍,感觉这东西很像是一份专业的学术报告。成堆的表格数据和专业词汇,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四位甚至五位的试验数据以及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念的单位名称……我就纳闷了,孟老大怎么就没给我搭配一份简化版的介绍呢?他真以为我能看懂这么专业的东西?我耐着性子把三份文件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两个小时之后,虽然这些高深莫测的实验报告我还是看不懂,不过,我却有了两点新发现:首先这三份报告的作者署名完全相同。这四个人组成的研究小组,在三份实验报告上的排名顺序都完全一致。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叫谢丹的名字。这人很有可能是实验小组的领头人。第二个发现就是他们正在进行的某项试验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因为这三份实验报告记录的是同一个题目的试验,在参加试验的人员、试剂等等各种条件近乎一致的情况下,最后得出的实验数据却大相径庭。于是……科学家们华丽丽地困惑了。我也很困惑,这些天书似的玩意儿跟我将要接手的任务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幸运的是,我肩上的枪伤它是一个贯通伤,不用去医院都可以。不幸的是,我的爸妈都是相当细心的人。我身上的任何一点儿小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比如头发剪短了一两寸,或者体重又轻了几斤什么的。最要命的是他们都是医务工作者,就算我假装自己没有受伤,绷带药膏的味道也绝对逃不过他们的鼻子。因此,三天的休假都快要过去了,我还是只敢躲在小区门口偷偷摸摸地看一看。有时候趁着他们上班去了也摸回家去坐一会儿。天气慢慢热了,沙发上的垫子换成了竹垫;阳台上的凤尾竹也高了不少;水族箱里的热带鱼群中又混进了两对黑玛丽。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大概在医院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洁癖,我妈这住院部护士长也毫不例外地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我们家一年四季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水的味道。这是我从小到大闻惯了的味道。小的时候我对于身上总是带着医院的味道很是反感,长大之后却慢慢习惯了,离家久了甚至还会有点怀念。我在各屋溜达一圈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靠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躺了下来,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在这个地方,闻着熟悉的味道,我紧绷的神经才能够真正松弛下来。我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在老妈的首饰盒里塞点儿钱,好容易回来一趟,两手空空的总是不太好。不过,若是让她知道我回来了一趟却对他们避而不见,后果似乎也很严重……就在我迷迷蒙蒙要睡过去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骤然响起,驱散了我脑海中的浅浅睡意。我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是孟岩打来的。“陈遥,”孟岩开门见山地问我:“伤怎么样了?”“不妨碍行动。”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心地把自己躺过的痕迹抹平。“你明天去找一个人。具体信息我会发到你的邮箱里。”“明白。”孟岩交待的那个地方在北郊,从市区出发要倒两趟车才能到。独门独户的一幢老房子,门外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门边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书:胜达安全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我调出孟岩发我的短信仔细核对了一遍门牌号码,觉得这个静悄悄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可以提供武装保护的公司——武装保护是我自己的总结,孟岩的原话是:“别瞎想,人家的工作内容是为社会各界提供物业管理、劳务派遣、随身护卫等等后勤管理服务,绝对的正当职业。正派着呢。”我开始习惯性地观察地形。这一带属于北郊的边缘地带,大部分建筑都保留着十年前的风格,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灰扑扑的砖墙。街道很窄,有些窄巷甚至无法进车。这种地方流动人口多,一向属于警力无法顾及的区域。这家公司开在这里是贪图便宜的租金?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我正要上去按门铃,就听院墙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随即吱呀一声响,门扇从里面拉开了。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服饰考究的青年,身形挺如标枪。穿一件长度及膝的黑呢大衣。一只脚刚刚迈上台阶,抬头看见我似乎愣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这种英伦风味的大衣看起来太过正式,若是没有比例完美的身高腿长来支撑的话,很难穿出味道来。这人却能把它穿得风度十足,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真是难得。可惜他脸上架着一副大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旁人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鼻梁挺直,嘴唇很薄,唇线的轮廓转折分明。听人说,长着这样嘴唇的人都寡情。我向旁边让了让。这时,走在这青年身后的男人呵呵笑了起来,“陈小姐是吧,稍等,稍等,我送了客人咱就进去谈。”我一眼就认出这是胜达的老板盛万龙,他的外表和孟岩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身高在一米七五至七八之间,宽肩,身材壮实,留着利落的平头。年龄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穿一件条纹衬衣,外面衬一件灰色羊毛背心,袖子卷着,眉眼之间的神气显得十分精干。我冲他点点头,十分自觉地站在一边。盛万龙冲着身边高个子的青年伸出一只手,“x先生,详细的计划表我争取三天之内传真给你。人员调配方面你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高个子的青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许是出自职业习惯,我对旁人的视线向来敏感。这青年的眼睛虽然被墨镜挡住了,我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种很谨慎的目光,带着审视的味道,并且……不太友好。可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这青年又貌似无意地侧过头扫了我一眼。针尖似的目光,冷森森的有如实质,所过之处都是周身要害:两眉之间、颈侧大动脉、胸腔左侧心脏的位置。像在掂掇哪个部位能够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