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枫叶落了,他还会等着枫叶有一天回到枝头,不管冬天有多冷,春天风沙多狠,或是秋天枫叶多么决绝地离开,他都在那里等待,永远耐心。”
顾宛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摇头笑着回答道,“如此这般,枯枝岂不是太苦了。”
齐云轻目光变得悠远,清俊温和的面容变得缥缈模糊,笑道,“枯枝苦不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你的这些时间,我都是欢喜的。”
顾宛心突地揪紧,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云轻哥哥……”
“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没有要你做出什么决定。”齐云轻语气淡淡,嘴角还是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人这一生,注定是要辜负一些人的。如我,不是也要辜负金嫣然的一片心意?”
顾宛只觉得嘴里发苦,如果说原本她还对齐云轻对自己的心思全然不知道的话,这次的事情却已经透出了太多的苗头了。
先是金嫣然对自己的敌意,掩盖不住的怨怼之情,再是那幅被萧清朗和萧琅渐一再提及又一再模糊的画。
萧清朗讳莫如深的是,那幅画中的女子,像极了苗疆太后,也就是当年的战王萧然、如今的清尘大师的心上人,几十年前嫁入苗疆的奇女子——风施华。
除了这两层身份,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摆过当今皇帝一道、差点让当今皇上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女子。
萧琅渐以为顾宛不知道,也以为顾宛没有见过那幅画中的女子,可是顾宛不仅知道,顾宛更知道齐云轻画的根本不是什么风施华,而是她。
清尘大师曾经说过,顾宛白长了一副肖他心上人的身形和风流,却没有底质和神韵,只会耍些小心眼。
齐云轻不可能认得风施华,所以,齐云轻画的是她。
说来可笑,顾宛与风施华仅仅是一个背影的相像,却差点害的齐云轻失去了生命。
这件事情说到底怪得了谁?
顾宛说不清楚,她下意识忽略自己看到那副画时的直觉,因为那画中倾注的感情她一个不甚懂画的人都看得分明。
她从来没有让齐云轻为自己画过画,所以那是齐云轻心中的自己,气质卓然,美的不似人间之人。
“我一直画不出你的面容,一提笔就会变成一副模糊的景象,我想,大概是太深入心间的缘故。”齐云轻抿了唇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我只好画些背影,画着的时候,我想着,这就是我心爱人的样子。”
“云轻哥哥……”
“我有太多的话都没能对你说,你能让我说完吗?”
顾宛握紧木质轮椅的把手,良久才点点头。
齐云轻笑着转过脸,继续开口道,“最开始,我觉得自己把你当妹妹的,毕竟你也一直拿我当哥哥,我告诉自己不能越位。”
“可是你当真是最懂我的人,我要的东西你比我还要了解。学画是你的支持我才走到现在,如今成为这样一个能挥毫千金的人也是因为你。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可是我心里明白,我与你隔着的,除了感情,还有很多。我没有萧琅渐的勇气,换句话说,没有他的运气。他闯入你生活的时候,就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而我,从一开始,就至多是青梅竹马的兄长。”
“后来萧琅渐去了战场,我正式闭关学画。可是闭关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而已,我只是觉得,萧琅渐走了,我若是趁这个机会得到了你的心,未免有失风度。瞧,我连这个时候都在考虑我的风度,所以我活该失去你。”齐云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没心没肺的笑意。
“在雅阁的日子不好受,每个夜晚我想见你的时候,我就会画画,有时画你,却只是背影,有时也会让小丫鬟悄无声息从你那里取一两件小物件来画,画着画着就习惯了。”
纷飞的枫叶飘飘扬扬地落下来,齐云轻伸出完好的左手,在空中接住一片,拿给顾宛看,“真美,对吧?只是如今,我可能没有办法画出它了。”
顾宛眼前模糊一片,齐云轻诉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有抬眼看过她,一直挂着笑意,就像是那些都是无足轻重的,胸口堵得紧了,顾宛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齐云轻左手使力,将轮椅转了个方向,身体正对顾宛,看了顾宛盈盈泪光的脸,抬起能动的一只手笑着替她抹去,“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哭一哭的,要不然,我岂不是白受这么久的相思苦了?”
顾宛想迁唇笑一笑,可是没能成功,蹲下身,伏在齐云轻的膝上,无声地打湿了齐云轻的长袍。
齐云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顾宛的头,像是哄着自己调皮不懂事闹别扭的妹妹。
他与顾宛相识这么多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大概还是顾宛6、7岁的时候,他心里多贪念着能多与她待一会儿,哪怕是安安静静地什么话都不说也好。
枫红纷纷扬扬落下,两人相依在桥边,水上印着两人的倒影,还有偶尔的飞絮落入顾宛发间,齐云轻一一替她细心地摘去,目光温柔地像是一幅最美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