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映着月光,犹如覆上了一层白霜。
从前他觉得皇宫很小,小到只有禁苑与明仁殿那么大,举头只有四方的天,可实际上皇宫很大,大到他走也走不完,大到他觉得异常的寂寥。
他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这里。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等什么人。
这阖家团圆的节日,无人念他团圆。
身边两瓶酒已经空了,他拿起了第三瓶,拔出的香木塞子就顺着阶梯一路滚了下去,直到碰到一只缀着粉珍珠的绣鞋,才停了下来。
他听见有道熟悉的嗓音,被夜风吹到了他的耳边。
“……官家?”
封砚睫毛颤了一下,缓缓抬起,视线从手上的酒瓶挪开,看向玉阶下那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则宁。”
酒气从唇瓣里随着那两个字一道飘了出来,他感到心口闷疼。
就好像夏夜里等一场暴雨,每一口呼吸都沉甸甸的、湿潮潮,让人胸口窒闷难忍。
暴雨不来,难受。
暴雨来,也难受。
身穿着繁复精美大袖银红上襦,腰间一条天水色丝绦勾着纤腰婀娜,小娘子立在台阶下,两袖兜着夜风,裙摆就像是被风吹开的荷叶,摇曳生姿。
就好像是那月宫里飞下的仙子,美得不似真实存在。
封砚想起自己为何在此处喝酒了。
因为他听见了谢朝宗的话。
则宁不但要和他一刀两断,再无干系,甚至,她还想要离开上京城。
是啊,她既然都打算要走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莫不是一个梦吧。
封砚摇摇晃晃站起身,伸出一脚,险些踏了个空,身子晃了两下才险险走下了一步台阶。
那台阶下的小娘子仿佛被他的危险动作吓得脸色发了白,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提起裙摆,迎着他往上走。
步摇上的金光在她脸颊边晃动,她秀美的眉头轻蹙起,明澈的杏眼里满盛着担忧。
这一眼,越发让封砚觉得不真实。
只有梦里,才会这样美好吧?
“您怎么一个人在此,德保呢?黄内官呢?”
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都看起来格外红润,让他一下就移不开了视线。
甚至她还踮脚,凑近他嗅了嗅,像是一只对人不设防的小动物,天真无邪。
“您喝酒了吗?”
“则宁……”封砚把自己的头靠了过去。
“……欸!官家,您别倒下来,我、我撑不住啊。”
他没有倒下去,只是把重量任性地压在了她单薄圆润的肩头,两臂环起她。
空落落的心里忽然就充实了起来。
何为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