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叫那朵雪莲沾泥染尘,零落腐烂在肮脏的土里。那次真可谓是圆满的陷害,是项连伊最快活的一次。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那女人身死,那张脸上还挂着她厌恶至极的云淡风轻,好像这世上的肮脏与她无关。她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一瞬,项连伊只觉恨意到达顶峰……莺歌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姑娘,出这会子神,在想甚么呢?”意识回笼,项连伊这才发觉那汹涌的恨意又盈上心头。自重生至今,她已然许久不曾这般失态。果然,只要听到曲清懿的名字,看到她那张脸,心底便油然而生一股怨恨。项连伊不是没猜想过,或许不止她一人重生。她一醒来便有意识地打听曲清懿的下落,得知这人竟养在浔阳。项连伊抢先认识袁兆,试探之下,发觉他并未有上辈子的记忆。于是她顺水推舟,借着那副寒梅傲雪图,搭上了袁兆,又做成了青梅竹马的情谊。此后她照着曲清懿的模子,苦练才艺,将上辈子本该是她拥有的声名,通通抢夺过来。“莺歌,我没甚么好怕的。她没有重生,这辈子,我绝不会输。”项连伊近乎自言自语般喃喃着。不待莺歌回答,她的眼神又锋利起来。衣袖里,她的手指蜷缩,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声音近乎消失不见:“即便她也重生,我已然占尽先机,又有……相助,我赢定了……”莺歌面露疑惑,听不懂姑娘在说甚么怪话,再想问,却见项连伊已然恢复正常,好像方才的狂态是错觉。“好了,雅集既散,咱们也该回去了,你打发人去叫青儿。”项连伊淡淡吩咐道,“记得做些梨膏糖哄哄她,我不许她今日出头惹祸,将她闷在院子里这么久,想必要恼我了。”“你也知道我恼你!”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孩儿怒气冲冲,夺门而入,正是被关了一天的项连青。“我不许你来自有我的道理,今个儿淮安王世子也来了,你上回便惹了他,这会子若再闹妖,少不得要挨他教训。”项连伊肃着脸讲道理,“再者,你说要教训曲家姐妹,我也帮着你教训了。不信你去问问你相熟的姐儿们,看她们是不是吃了闷亏。”项连青仍堵着气,不满道:“你教训她们哪里真叫我畅快?我必要亲自动手才是!”项连伊没耐心再安抚妹妹,脸色一冷,“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一切按我说的来,我自有分寸!”项连青不服气,还想再说话,瞥了眼姐姐的脸色,到底不敢再犟嘴。“好,我听姐姐的。”项连伊缓和神色:“嗯,这才乖。”项连青顺从地跟着姐姐出门,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她冲角落的一个小丫鬟使眼色,那丫鬟轻轻点头示意,她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得逞的笑。让她乖乖听话?门都没有!想必那曲家姐妹,现下已然发现了罢?项连青垂眸敛住眼底的得意。─还没走出庄子,曲清懿便察觉不对。那块自她重生以来便随身携带的无字白玉,被调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普通的玉。她一向谨慎,思来想去,只有更衣时有破绽。幕后之人想必早有预谋,否则不会连赝品都备好。倘或现在走了,便再也找不到。但若大张旗鼓搜寻,且不论有没有这个查案的本事,单这庄子占地如此之广,要是那人随手仍了,便是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着。这么低端的局,不是项连伊的手笔,更像是孩子的恶劣手段,只为着恶心她。旁的丢了也就丢了,可那玉却不行,她必要找回的。清懿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身旁都是项府侍女,不能打草惊蛇。然则,需得找个得力的。“椒椒,我想起一事。”清懿看向妹妹,柔声道,“咱们还不曾同世子告辞呢,你回去同他打声招呼。”告辞?早八百年就告辞了。“嗯?”清殊微微皱眉,默契让她本能地没问出口。清懿状似不经意为她挽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的玉丢了,找世子帮忙。”在周围侍女警惕的目光里,她又摆手笑道:“去罢,我在这等你。”作者有话说:注:那句词是苏轼的《菩萨蛮》下一章,又是姐姐姐夫对手戏了入梦◎姐姐做梦啦◎清懿在原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没等来清殊的消息,反倒见着一个小厮拎着篮子过来。他满脸堆笑,很是殷勤地将里头的吃食散发给在场的侍女,“诸位姐姐想必还未用晚膳罢,现下这个时辰回项府,还不知多早晚能吃上热饭呢。管家吩咐我不许慢怠了项府贵客,可不能让姐姐们饿着回去。”闻着喷香的吃食,几个侍女腹中轰鸣,打头的那个还有些犹豫。毕竟主子命她们看好曲家的姑娘,这会子怕闹出甚么幺蛾子。清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姐姐只管去便是,我在此处等我妹妹,不会乱走动。”打头的侍女面色一红,“姑娘……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们只是怕您不认路,身边没个伺候的不妥当。”清懿又温婉一笑:“我省得,多谢姐姐们。”见她这样乖觉,侍女不由得放松警惕。一旁的小厮又伶俐上前,笑着说,“前头有个亭子可落脚,姐姐们自去用便是。”几个侍女这才拎着饭食去了。这时,小厮好像才瞧见清懿,顿时瞪大眼,自扇巴掌,懊恼道:“哎哟,瞧我这该死的,竟落下这位贵客。姑娘若不嫌弃,我领姑娘去另一处亭子歇脚,也用些膳。”清懿尚未答应,那小厮忽然暗暗使了个眼色。这是有内情?清懿神情淡淡,看了他一眼,“那有劳小哥带路了。”二人并未走多远,只停在一处假山后头,前边的亭子里摆了一处屏风,后头坐着一个人。小厮带完路便折回原处,俨然是个望风的姿态。只余清懿与那屏风后头的人。“你丢的东西在我这。”那人直截了当。清懿挑眉,复又垂眸道:“多谢袁公子相助,只是您又如何知道那是我的玉?”屏风后的人好似躺着不大舒服,翻了个身,只听得一道懒洋洋的声线,“我的人撞见项府侍女鬼祟,正好拦了下来。才折回院子,便瞧见你那小不点儿妹妹在我表弟那哭天抢地。”剩下的话自然不必多说,清懿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玉找到了。只是,又避不开,要与袁兆打交道……见她愣在原地,那头又发出一声轻笑,淡淡道,“怎么?帮你避开项府耳目还不够,须得我亲自送你手上?”他安排得很是周到。恰到好处支开侍女,又挑了处僻静的地儿,不至于传出孤男寡女的闲话。尤其是,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帮了自己。想通这些,清懿心头的疑虑自然消散。“自然不敢劳烦袁公子,还请您将玉放在外头的案上,我这就过去拿。”二人中间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清懿到得近前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指间拈着那块玉,随意轻抛至案上,发出叮啷的响声。许是大理石的几案太滑,那块玉在上头打个转,往地上滑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清懿赶忙伸手接,另一只手也迅速探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两只手同时握着那块玉!一瞬间的功夫,却被拉扯得十分漫长。那块玉若有似无地蔓延出一丝温热,通过彼此的掌心传递……清懿脸色一僵,猛地甩开那只手。连告辞也不想说,立时便要抽身走人。却听屏风后传来一丝响动。不知何时,那人站起身来,俊逸的脸上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