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舍人被人抓了现形儿,摸摸自己的头走出来,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又哼声道:&ldo;之前不是不让我听吗?现在又找我同去,张汤我可告诉你啊,陈皇后已经是废后,你现在去可是‐‐&rdo;
&ldo;张汤自有轻重,郭舍人无需多言,不过此行还要郭舍人帮忙,不然张汤私入长门宫见陈皇后,怕是不好。&rdo;
张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旦白是否愿意,而是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了下来,就由郭舍人牵头,向着长门宫而去。
郭舍人心里嘀咕,真怀疑张汤是吃错药了,没懂自己怎么也牵扯到这事情上来了。不过张汤一向是铁面无私,甚至有些过于苛刻,时刻约束拘谨自己,郭舍人散漫好动,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怕张汤,就是皇上在当太子的时候也很是忌惮张汤那张死人脸,现在张汤发话,他竟然也没骨气地答应了,真该打!
他是越想越气,脚下却不停,一肚子闷气地到了长门宫,看到掩在黑暗里那黑漆漆的宫门才一惊,走了这不知道多久,竟然也到了。
这长门宫当日如何繁华富丽?此刻在黑夜之中,却只觉得阴森可怖,郭舍人战战兢兢地走着,有些畏畏缩缩,还差点撞上了后面的旦白。
走在最前面的反而是张汤,他认得路,因为是他亲手经办陈皇后巫蛊一案,陈阿娇落至长门宫,与他脱不开干系。
挺直了脊背,张汤心中思量着那几句话,往昔的事情却浮现在了心头,在殿门外的台阶前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后面心不在焉的郭舍人撞到他背上,吓得惊叫了一声,差点没了魂儿。
他忙拍着自己的胸口,&ldo;哎哟,张汤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吓死老郭我了!&rdo;
张汤忽然道:&ldo;你还记得,皇上还是太子时,困于厌次的事情吗?&rdo;
&ldo;那当然记得了,我跟皇上还被刘义关在了水牢里,后来梁王有阴谋,我们却拿着真遗诏回去了,皇上才登基的嘛‐‐&rdo;他忽然停住了,看向张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忌惮地看着他,警惕道,&ldo;你什么意思?&rdo;
张汤转身,踏上了台阶,一身云淡风轻,只答道:&ldo;没什么意思。&rdo;
遗诏,是从陈阿娇的手上拿到的,太子能够登基,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支持,而且陈皇后受寇太后喜爱,这才定了下来‐‐
金屋藏娇一事,他张汤作为刘彻的心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伴君伴虎,张汤如何不知?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殿前,殿内昏暗,首先进入他眼中的,是地上那一尊鸩酒,在如此空旷的大殿内,这一尊鸩酒是如此突兀,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刻毒。
向来平静的目光上移,看到那坐在大殿上面的女子,白衣黑纹,对比鲜明到极点,因为隔得太远,所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些模糊,乌发披落,脸颊雪白,倒是那唇边的弧度反常地清晰着。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压迫感‐‐眼神,那女子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视苍生的悲悯,竟然似乎在可怜他。
那一刻,张汤觉得冷,所有坚硬如铁的伪装都被看破……
冷寂的大殿中,那女子从座上起来,走到阶前。
&ldo;张汤大人肯屈尊前来,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了。&rdo;
张汤习惯性地将两手一交,输人不输阵,左手揣进右边袖子里,右手揣进左手的袖子里,面容淡静极了,薄薄的嘴唇一掀,冷冷淡淡地说道:&ldo;娘娘早就知道张汤必来,何必试探臣下?&rdo;
☆、第四章外戚之祸
这真的是那个骄纵蛮横的陈皇后吗?
张汤答得虽然镇定,心下却不然,早在听到旦白说陈皇后带给他的话的时候,一个疑问就已经起来了:陈皇后说得出那番话来吗?然而此刻再见到陈皇后,他又相信那话肯定是眼前这女子说出来的‐‐
可是此时疑问就变了:这女子是陈皇后吗?
他就站在那大殿之中,眼神只要往左边一扫,就能够看到那杯鸩酒,张汤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说‐‐在陈阿娇说起这件事之前。
后面的郭舍人远远看着陈阿娇站在殿上那模糊的影子,心里怕得要死,就缩在殿外不敢进去,回头正想要弓背弯腰悄悄走脱,却不想旦白站在他身后,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面看着格外瘆人,差点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旦白压低了声音:&ldo;郭舍人?&rdo;
郭舍人一擦冷汗,还好旦白是个人,要是鬼那就可怕了,他看了一眼殿上,忽然觉得这事儿自己还是少参与的好,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要去偷听?张汤这是明摆着算计自己,自己领着人一路过来,自然是没人阻拦。
他方才偷听,张汤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却由着自己,到最后才指了出来,这下他是不入局也得入了。
一把拉着旦白往旁边的回廊上周,郭舍人恨恨道:&ldo;张汤这死人脸,我老郭竟被这人算计!阴险毒辣jian诈狡猾的小人、酷吏!&rdo;
旦白有些发愣,郭舍人见她反应这么慢,忍不住喝道:&ldo;你看什么看,你还想去听他们谈什么吗?&rdo;
反正绝对、绝对不能跟再张汤待在一起,否则他会冲上去一刀砍了那阴险卑鄙的家伙!
旦白自然是不明白郭舍人在恼什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其实郭舍人此人虽然生性油滑怯懦,却是相当聪颖,尤其是能逗笑,刘彻正是因此宠信他。方才他中了张汤的计,竟然也来了长门宫,已经是大大的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