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候车室里,座位的左边是人,右边也是人。
携带着单薄行李的丁邱闻,又看了一眼时间,再剩不到一小时,火车就要启程了,从首都北京开往乌鲁木齐,这趟旅程没有归途,随着列车远去,一切的爱恨纠缠将全被留在原地,最终消陨。
丁邱闻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视线穿过空气,没有落点,他对四周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将咬了两口的三明治拿在手上,打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我在候车了,嘉乐,没想过这么快就离开北京,就像没想过来北京会顺利地联系到你一样,我孤独地过了十几年,并且还将继续孤独下去,和你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的回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子有点小,但人很真诚,我不是你,所以不能完全与你感同身受,我知道你的生活也很难,甚至比我更难,你所纠结的事,是大多数人都会纠结的,而面面俱到只是理想的状态,你有所舍弃也很正常。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我也想清楚了,要往前走了,你也往前走吧——丁邱闻在手机上敲下了一条很长的消息,他知道,他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然而,已经没有全都说出来的必要了,他点击了“发送”,然后,将手机收回了衣服口袋里。
急诊大楼前人来人往,救护车驶入院子,一次常规而紧急的抢救开始,徐嘉乐和同事推着病人奔跑在大楼一层的走廊里,进抢救室,判断生命体征,建立静脉通道……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
抢救室里一片哗然,当紧绷着神经的徐嘉乐再次抬头,就看见一位医生被一个高个子的、表情凶恶的男人掐着脖子,男人的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厨刀,刀刃悬在医生的头顶,被她那双细瘦的胳膊抵抗,有随时落下来的风险。
一时间,病人以及家属惊呼,医生以及护士无措,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有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徐嘉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哎!你放下刀!”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变得高亢又嘶哑,他所做的一切动作都失去了计划,手脚比脑子抢先一步,徐嘉乐冲上去,用胳膊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用另一只手去夺刀。
更多的人在惊呼,更多的人冲了过来,男人很快被制服了,带了血的刀落在旁边的地板上,徐嘉乐用左手捂住了他自己的下臂,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他面无表情,往抢救室的里间走去,护士刘岚跟在他旁边,说:“走走走,冲一下,先止血。”
徐嘉乐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吓死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疼,我还在想刚才。”
刘岚说:“我也吓死了,疯了都,急诊每天都干的什么活儿啊,我这心脏。”
徐嘉乐坐下了,挪开了另一只手,下臂处的伤口不浅不深,刘岚戴上手套,一边熟练地止血消毒,一边说:“你这个得缝针啊,我给你喊个人过来,你这是工伤了。”
“找个技术好的。”徐嘉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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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离去的歌-02
徐嘉乐手臂上的伤口仍旧像是一张微抿的嘴,附近的血液几乎流尽,平时爱笑的邢医生来给徐嘉乐缝针,板着脸,严肃到没有几句话。
徐嘉乐问他:“于医生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事,在休息,说待会儿过来看看你,”邢医生用衣袖推了推眼镜,说,“那个患者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送进来就没有心跳了,于医生收的他,救了五十分钟,人还是走了,今天动刀的那个是他儿子。”
“于医生肯定被吓到了,我都被吓到了。”徐嘉乐说。
邢医生说:“幸亏你眼疾手快,于医生那么瘦小的人,我们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了。”
到这里,徐嘉乐极速的心跳逐渐变得正常,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手臂正被局部麻醉着,所以,缝针没有什么显著的痛感,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说:“邢医生——”
“怎么了?不舒服吗?”
“想让刘岚帮我拿一下手机,我有点要紧事。”
一分钟之后,徐嘉乐拿到了手机,自然而然地,他看到了丁邱闻半小时之前发来的短消息。徐嘉乐可怜的右手正垂在操作台的边缘,来不及斟酌言语,他用左手打字,写道:我在院里受伤了,正在缝针,才看到你的消息。
徐嘉乐是有私心的,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承认,他知道自己在下最后的赌注,他希望丁邱闻能因为他受了伤而留下,因为他受了伤而原谅他。
他又补充道:于医生遇上医闹了,我上去抢他的刀,结果他砍我胳膊上了。
过去了漫长的两分钟,徐嘉乐终于收到丁邱闻的回复,他问:很严重吗?
有点。
你工作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小心一点,平时又没有人在你身边。
哥,会小心的。
检票的队伍从很长变成很短,丁邱闻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因为徐嘉乐受伤的消息,丁邱闻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了留下来的念头,他很焦急,手心里出了很多冷汗。
他将递出去的车票夺了回来,看着检票员,说:“对,对不起,我不走了。”
他转身就往候车厅的出口走去,将揉成一团的车票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他站在站前广场上给徐嘉乐拨电话,号码还没翻到,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流眼泪,他着急得跺脚,接通了电话却说不出话,只能听到徐嘉乐在那端说:“哥,哥你说话,说话啊,丁邱闻……”